电话挂断得干脆，程野把手机倒扣在副驾上，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三分钟前，沈知意只说了两句话：“别墅被封了，走不了明路。”“你去江氏总部，三楼东侧配电间，拍下所有线路走向。”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说风险。
他知道她现在一根弦绷着，银行那边卡住，剧组明天就要开工，钱没到账，场地没确认，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到底能撑几天。可她不退，那就只能往前扒——哪怕扒的是刀口。
程野换了身灰蓝色工装，胸前别着“王强”的临时工牌，推着物业借来的工具车进了江氏大厦后门。保安坐在小亭子里刷短视频，头都没抬，伸手要证件。他递过去，顺手从工具箱底层摸出半包烟，搁在台面上。
“修三楼跳闸，十分钟搞定。”
保安瞄了眼照片，又瞅他一眼，点头放行。
电梯里没人，他按下三楼，背靠厢壁，手指在耳麦上轻点了两下。
“信号通了。”
“收到。”沈知意的声音贴着耳膜响起，冷静得像在读天气预报，“走廊尽头右转，配电间门口有监控探头，避开正对角度。”
“知道。”他低声回，“老建筑，线路杂，反而好藏事。”
门开，走廊空荡。他推车前行，脚步故意放沉，肩也微微塌着，活像个干了二十年电焊的老油条。路过消防栓时，他蹲下假装系鞋带，眼角扫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朝南偏十五度，盲区在左侧墙角。
“西侧第三扇门没标牌，铁门，带锁。”他边走边报，“看着不像办公区。”
“记下来。”她说，“先拍布局，别碰设备。”
配电间门禁红灯闪烁，他从工具箱夹层抽出一张薄卡，贴上去，滴一声，绿了。
刚推门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
“新来的？”
保安走近，年纪不大，眼神却刁。
程野没抬头：“物业派的，三楼电路跳了两次，查主控箱。”
“证呢？”
他递上工牌，同时拉开工具箱外盖，露出一排整齐的螺丝刀、测电笔、绝缘胶布。
保安探头看了一眼，又盯他脸：“王强？之前没见过你。”
“外包轮班的，今天第一天。”他笑，“你们这楼老，线路比我岁数都大，不出事才怪。”
保安哼了声：“别弄出火灾来，自己负责。”
“那是。”他点头哈腰，“命比工作重要。”
门关上，他靠在墙上缓了口气，手指在耳麦上滑动，启动隐藏摄像头。
“开了。”
“画面稳定。”沈知意说，“往左扫，我要看开关组分布。”
他蹲到配电箱前，拧开螺丝，动作熟练。摄像头藏在工具箱内壁，正对着门口和墙面接线盒，角度刚好覆盖整个房间及走廊入口。一边假装检测线路，一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下墙，震动让镜头微调，捕捉到通风管道的位置。
“东墙有暗管，通向哪？”
“不清楚，但不是常规走线。”他低声道，“像是后来加的，接口粗糙。”
“拍下来。”
“已经在录。”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观察走廊。西侧那扇铁门果然异常——门框边缘有磨损，像是常有人进出。地面也有细微划痕，通向防火梯方向。
“那门后面可能是暗道。”他说。
“也可能是储物间。”她提醒，“别主观判断。”
“我不是判断。”他眯眼，“是看出来的。门把手上有指纹油光，而且离地一米二的地方有凹痕，像是有人经常靠在那里抽烟。”
沉默两秒，她轻声说：“继续。”
他又绕回配电箱，打开底部隔层，发现一根独立线路从墙体穿出，接入一个黑色转换器，再连入主线路。这种设计不合规，明显是后期私接。
“有问题。”他压低声音，“这根线不在标准电路图上，信号源指向地下层。”
“截一段视频，标记位置。”
“明白。”
他假装整理线缆，实则用指甲在转换器外壳划了个十字，方便后续识别。接着取出微型记录仪，塞进工具箱夹层，自动同步所有拍摄内容。
“十五分钟到了吗？”
“还剩七分二十秒。”她说，“西侧走廊清空了，你可以多待三分钟。”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收尾，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次不止一人。
“……上次数据还没导完，林医生说明早必须交。”
“知道了，我盯着。圣女那边情绪不太稳，你去安抚一下。”
“她就是太投入，每次注射完都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配电间门口，程野立刻蹲下，抄起万用表，屏住呼吸。
门把手转动。
他没回头，只把万用表贴在裸露电线上，电流滋啦一声响，火花微闪。
“修什么呢？”
是刚才那个年轻保安。
程野慢悠悠抬头：“零火反接，老毛病。”
“哦。”保安看看他，又看看设备，“快点啊，一会儿领导要来巡检。”
“马上好。”他拧紧螺丝，“这种楼，电线老化不说，还有人乱改线路，迟早出大事。”
“嗯，你赶紧。”
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他闭了闭眼，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听到了？”
“听到了。”沈知意声音冷了几分，“‘林医生’‘圣女’‘注射’——关键词都在。”
“要不要再等等，看他们进哪扇门？”
“不。”她说，“你已经超时两分钟，撤。”
“可那扇铁门……”
“记住位置就行。你现在暴露的风险大于收益。”
他咬牙，收拾工具，检查摄像头是否关闭。一切妥当后，才推开房门，推着车往电梯走。
路过西侧铁门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眼角余光扫过门缝——里面透出一点蓝光，像是显示器屏幕。
“看到了。”他低声说。
“别贪心。”她警告，“回去再说。”
电梯下行，他靠在角落，终于敢喘气。
刚出后门，一辆共享单车停在墙边，是他来时锁的。
他跨上去，蹬了两步，忽然听见耳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提示音。
“等等。”
“怎么了？”
“刚才最后十秒的画面，有个细节不对。”
他刹住车。
“什么？”
“你经过铁门时，门缝下的影子动了。”
“影子？”
“不是你的。”她说，“是里面的。有人在门后站着，一直没动。”
他猛地回头。
江氏大厦外墙高耸，三楼走廊窗帘紧闭，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说……那人一直在听？”
“或者，他在等你。”
夜风穿过巷口，吹得他脖子发凉。
他重新戴上手套，把工具车推回物业仓库，登记销项，全程面无表情。出门时，值班大叔递来一瓶水：“辛苦了啊师傅。”
“还好。”他接过，拧开喝了一口，“这楼真够老的，电路全得重铺。”
“可不是。”大叔叹气，“听说以前死过人，后来就总出怪事。”
他没接话，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三百米外的便利店后巷，他钻进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轿车。车内屏幕亮着，正播放刚才录制的视频片段。他插入U盘，开始导出数据。
手机震动。
沈知意发来一条消息：【把配电间那根私接线路的照片单独存一份，明天我要用。】
他回：【明白。顺便，三楼西侧铁门后的那个人，身高约一米七五，穿深色长裤，站姿偏左，可能腿有旧伤。】
发送后，他靠在座椅上，闭眼揉眉心。
这一天太长，可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车窗外，路灯忽明忽暗。
他睁开眼，看见副驾座上的工具箱，盖子没关严，露出一角黑色转换器。
那是他顺出来的。
此刻正静静躺在那里，像一块偷来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