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解构,灵魂在剥离。黄衣之王(哈斯塔)那永恒旁观者的冰冷意志,如同手术刀般精确而无情地剖开他们的记忆、情感与存在本质。在绝对的理性审视下,一切个体的挣扎都显得荒诞,一切情感的波动都显得冗余,一切痛苦与希望都不过是宇宙熵增过程中微不足道的、注定被抹平的涟漪。
夜魅(影)蜷缩在冰冷的地毯(或许是地毯)上,她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存在本身的稀薄化。在被迫“观看”了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与零内心沉重的负罪感后,维系她“影”之身份的最后一点自我认同——那种游走于边缘、掌控阴影、将脆弱隐藏在冷漠之下的伪装——彻底崩塌了。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舞台上的一缕青烟,一个即将被抹去的错误笔触。
狩(默)的意识深处,那场无声的内战达到了顶峰。被“呈现”的极致痛苦记忆与知识反噬的恶意,几乎要将那点“求知余烬”彻底扑灭。他的身体如同风中之烛,幽紫纹路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化为剧场中另一尊无名的尘埃雕塑。
零的螺旋力量在浩瀚意志的碾压下,剧烈地收缩、变形,那核心的“自我”光芒如同狂风中飘摇的火星。他看到自己的坚持被解构为“无意义的秩序执念”,看到自己的守护被评判为“基于错误前提的情感冗余”,看到自己与夜魅、狩之间脆弱的联系被分析为“随机概率下的短暂共鸣,注定消散”。
绝望,冰冷彻骨,深入灵魂每一个角落。
但就在这绝对的虚无化边缘,就在零的意识即将彻底认同这种“无意义”的判决,准备放弃最后一点抵抗,任由自己化为永恒寂静的一部分时——
他体内那螺旋力量核心,那点源于所有经历、痛苦与选择的“自我”光芒,在极致的压迫和“无意义”的宣判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猛地向内坍缩、凝聚,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到近乎蛮横的存在宣言!
那不是秩序,不是混乱,不是理性可以分析的情感或逻辑。
那仅仅是——
“我在!”
不是语言,不是思想,而是灵魂最本源的一声呐喊!是面对宇宙冰冷的理性、面对永恒旁观的虚无、面对一切解构与评判时,一个渺小、短暂、充满矛盾的生命,发出的最原始、最不讲道理、也最不可剥夺的存在怒吼!
这声怒吼并非针对黄衣之王(那毫无意义),也并非为了证明什么价值。它仅仅是宣告,宣告这个名为“零”的复合体,这个由破碎晶体、螺旋力量、守护执念、背叛伤痕、以及无数细碎片段构成的“异质变量”,在此刻,拒绝被抹去,拒绝被消音,拒绝接受“无意义”作为终局!
奇迹般地,当这声“存在怒吼”从灵魂深处迸发时,那浩瀚冰冷、仿佛能消解一切的黄衣之王意志,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并非被撼动,也非被干扰,而更像是……某种极其古老、几乎被遗忘的“程序”或“规则”,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完全不符合“戏剧逻辑”和“理性分析”的“变量”给短暂地“卡住”了。
黄衣之王的意志,习惯于“观看”和“分析”符合某种内在逻辑(哪怕是疯狂逻辑)的“戏剧”。无论是英雄的悲剧,凡人的挣扎,还是奈亚拉提普那样的混乱狂欢,都在其“理解”和“评判”的范畴内。但零此刻爆发的,是超越了“戏剧”、超越了“逻辑”、甚至超越了“意义”本身的,纯粹存在的蛮横宣言。这就像是在一场精心编排的歌剧中,演员突然抛开剧本和曲谱,发出了一声不属于任何音阶的、纯粹本能的嘶吼。
对于永恒旁观、追求“剧目”完整性与“意义”深度(哪怕是悲剧意义)的黄衣之王而言,这种“噪音”,这种“不合规的变量”,是比拙劣表演更难以“处理”的东西。因为它无法被纳入任何已有的“戏剧类型”或“分析框架”。
就在这意志“停滞”、或者说“运算冲突”的短暂间隙——
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攻击(那不可能),没有试图沟通(那无意义),也没有试图逃离(无处可逃)。
他将全部凝聚起来的、代表着“我在”的这股蛮横存在感,连同怀中暗色小球那因接近剧场而异常活跃的共鸣,以及他与夜魅、狩之间那被强行“呈现”却又无比真实的、脆弱而复杂的连接感(尽管充满了痛苦和不堪),三者强行糅合在一起!
然后,他将这团混合了“自我存在”、“石语者记录共鸣”、“同伴痛苦链接”的、极其混乱、矛盾、却又无比“真实”(至少对他们而言)的“信息-情感-能量复合体”,不是投向黄衣之王的化身,也不是投向任何地方,而是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向了他们脚下这片剧场的“地面”!
他不再试图在黄衣之王的“戏剧”中扮演角色,也不再试图对抗祂的“审视”。
他选择……污染这片“舞台”! 用他们这三个渺小、破碎、充满矛盾、被判定为“无意义”的存在所凝结出的、最真实的“噪音”与“杂质”,去玷污这永恒、寂静、追求“剧目”完美的剧场!
这不是对抗,这是亵渎!用“存在”本身,去亵渎“旁观”与“虚无”!
“轰————”
并非物理的声响,而是概念层面的剧烈震荡!
整个无名之城剧场,那凝固了无数岁月的死寂与庄严,被这股蛮横、混乱、充满痛苦与不屈的“杂质”猛地侵入了!
苍白的光芒剧烈闪烁、扭曲!
那些化为雕塑的“观众”与“演员”们,它们空洞的眼窝或能量波动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空气中那胶着的、悬浮的灰尘,开始无序地旋转、飘落!
就连舞台中央王座上,那覆盖着黄衣的化身,搭在扶手上的苍白手指,似乎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冰冷震怒与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好奇? 的意志洪流,如同苏醒的冰川,猛地从王座方向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剧场!
但这股震怒的意志,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污染”和“亵渎”,而出现了短暂的目标混乱。它“看”向零,也“看”向夜魅和狩,更“看”向被“污染”的剧场本身。
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零用尽最后的力量,嘶声对夜魅吼道:“抓住狩!跳下去!跳进舞台的黑暗里!”
他不知道舞台下的黑暗通往何处,也许是更深的绝境,也许是彻底的湮灭。但留在这里,在这被亵渎后陷入短暂混乱的剧场,面对可能降临的黄衣之王的真正“抹除”,只有死路一条!
夜魅似乎被零那声“存在怒吼”和随后引发的剧场震荡惊醒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扑向担架上的狩,用尽残存的力量,拖着他,跟着零,冲向观众席边缘,向着下方舞台中央那片被苍白光芒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共同占据的区域,纵身跃下!
在他们跃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零回头,似乎看到王座上那黄衣的化身,微微抬起了低垂的兜帽。兜帽下的黑暗中,仿佛有两道冰冷、漠然,却又似乎因为这场意外“亵渎”而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微光的“视线”,穿透时空,落在了他们身上。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下坠。
漫长的、失重的、连思想都仿佛被冻结的下坠。
但这一次,下坠感中,似乎没有了黄衣之王那绝对的冰冷审视。只有黑暗,和无尽的虚空。
他们不知道坠落了多久,也不知道坠向何方。
他们用最蛮横、最亵渎的方式,从黄衣之王的剧场中“逃”了出来,付出的代价是灵魂更深层的创伤,以及可能被某个永恒存在真正“标记”的未知未来。
微光,以自我存在的亵渎为武器,从绝对理性的虚无审判中,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未知(或许是更糟)深渊的裂隙。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力量,甚至可能失去了部分“正常”的灵魂结构。
但他们还“在”。
哪怕只是作为宇宙戏剧中一个不被欢迎的、刺耳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