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临人界
穿过界门的感觉,像是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海。
与神界充盈温和的灵气不同,人界的灵力稀薄得近乎于无,且驳杂混乱。时希在落地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一阵窒息,身体如同从高原骤然跌入谷底,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不适的抗议。
更强烈的冲击来自感官。
这里是极北之地的边缘,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刀子般割在脸上。目之所及,除了白,还是白——惨白的天空,苍白的雪地,远处山峦模糊的灰白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特有的凛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凡尘的烟火与苦难的味道。
“咳……这就是人界?”君与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催动太阳元灵,周身泛起一层微弱的暖光,才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他的眉头紧锁,显然也极不适应这种环境。“灵力稀薄得可怜,连维持基本的护体灵光都要费不少力气。”
月弥已经蹲下身,素手按在雪地上,闭目感知。几息之后,她睁开眼睛,语气凝重:“土地贫瘠,生机微弱。此地的草木生灵都在艰难求生,难怪百姓困苦。”
空灵则一言不发,但她指尖的空间玉符正微微发光,显然在快速记录和适应此地的空间坐标与法则波动。她是最快进入状态的一个。
时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他运转时间元灵,感知到的不是神界那清晰有序的时间流,而是……一种“粘稠”和“迟滞”的感觉。人界的时间流速与神界似乎有微妙差异,各种生灵杂乱的“生命节律”也干扰着他的感知。
“先离开这里。”君与作为名义上的领队,做出了判断,“先试着找找人族的城池!”
四人没有选择耗费灵力的飞行——在这种环境下,每一分灵力都需精打细算。他们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在没过小腿的积雪中跋涉,留下四行深浅不一的足迹,很快又被呼啸的风雪抹去痕迹。
二、雪原危机
行进约半个时辰后,走在最前面的君与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有东西。”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的一片针叶林。
时希立刻展开时间感知。在风雪和稀疏林木的干扰下,他捕捉到了几股混乱而充满敌意的生命波动——不是人类,体型不小,移动迅捷,正从三个方向悄然围拢过来。
“是雪狼,至少七头。”月弥轻声说道,她的草木之灵对生灵气息尤为敏感,“饿极了,把我们当成猎物了。”
话音未落,左侧雪堆猛然炸开,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带着腥风扑向看起来最“文弱”的月弥!那雪狼体型堪比小牛犊,獠牙外露,眼中闪烁着饥渴的绿光。
月弥并未慌张,甚至没有后退。她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点柔和的月白色光芒在她掌心绽放,迅速扩散成一个淡薄的光罩,将她护在其中。
雪狼撞在光罩上,发出一声闷响,竟被弹开数尺,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晃着脑袋爬起,眼中多了几分惊疑。
与此同时,另外几头雪狼也从藏身处窜出,配合默契地扑向君与和时希。这些畜生显然有着丰富的捕猎经验,懂得分工协作。
“哼,畜生也敢放肆!”君与眼中金芒一闪,甚至没有取出长弓,只是屈指一弹。一点细若发丝的金色火线激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一头凌空扑来的雪狼额头。
“嗤——”
轻微的灼烧声响起。那雪狼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从空中僵硬地坠落,额心一个焦黑的小洞,已然毙命。太阳真火至阳至刚,即便只是一丝,也绝非凡俗野兽能够承受。
然而,这雷霆一击并未吓退狼群,浓重的血腥味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凶性。剩余六头雪狼发出低沉的咆哮,攻势更疾,甚至试图从背后偷袭正在维持光罩的月弥。
时希动了。他没有使用消耗更大的时间能力,而是催动风元灵。数道无形风刃贴着雪面疾飞,精准地斩在几头雪狼的前肢关节处。
“嗷呜——”惨叫声响起。两头雪狼踉跄倒地,前腿扭曲。风刃的切割力控制得恰到好处,只伤不杀。
空灵则始终未动,但她身周的空间微微扭曲。一头试图从她影子中窜出的雪狼,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晕头转向地摔在雪地里。
短短几息,狼群一死两伤,攻势瓦解。剩下的雪狼终于感到了恐惧,它们低伏身体,发出呜咽般的威胁声,缓缓向后退去,最后夹着尾巴消失在风雪林中。
“为什么不都杀了?”君与看向时希,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些威胁就该彻底清除。
“它们只是饿了。”时希看着雪地上挣扎的伤狼和那具狼尸,轻声说,“而且,我们初来乍到,不宜杀戮过甚,徒增戾气。”
月弥走上前,来到那两头受伤的雪狼身边。她无视了雪狼警惕的低吼,手掌覆在它们的伤口上,月华般的柔光流转,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两头雪狼眼中的凶光渐渐被茫然和一丝感激取代。
“万物有灵,求生不易。”月弥做完简单的处理,示意它们离开。两头雪狼蹒跚站起,看了看同伴的尸体,又看了看眼前这群气息奇特的“两脚兽”,最终哀鸣一声,消失在林间。
空灵走到那具狼尸旁,空间之力微动,将其沉入雪层深处掩埋。“血腥味会引来更多麻烦。”她淡淡道,算是解释了刚才为何不出手。
这场短暂的交锋,让四人都对人界有了更切身的认识——这里的法则更加直接、粗糙,生存是第一要义。他们的力量在这里是碾压性的,但也必须更加谨慎地使用。
三、边城周林
又跋涉了近一个时辰,一座低矮、破败的城池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现。
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大些的土围子。城墙是用冻土和石块草草垒砌的,不过两丈来高,多处坍塌,只用木栅勉强修补。**城门紧闭着,锈迹斑斑的铁锁挂在门上,门洞处积雪甚厚,显然久未开启。城头空无一人,只有几面破旧的旗帜在寒风中无力地飘动。**
**第一卷所述“城门紧闭,无人驻守”的景象,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城门关着?”君与皱眉,“这天气,也不像是防贼的样子。”
时希上前,尝试推动厚重的木门,门纹丝不动,铁锁冰凉刺骨。他贴近门缝向内望去,里面街道寂静,同样空无一人,只有风雪穿过街巷的呜咽声。
“难道真是空城?”月弥有些不安。
空灵再次闭目感知,片刻后睁眼:“城内有生灵气息,不少,但都集中在几个区域,且……生机普遍微弱。他们似乎刻意避开了城门附近。”
“看来是不欢迎外人,或者有别的隐情。”君与看向空灵,“得进去看看。麻烦你了。”
空灵点点头,没有多言。她走到城墙一处相对完好的墙根下,伸出白皙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墙面上。银色的空间涟漪从她掌心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砖石。
“空间折跃可以绕过城门,但定位需要城内清晰坐标。”空灵解释道,“我需先用‘空间暝视’探查内部,选择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她闭目凝神,口中默念咒诀。一幅幅城内的景象通过空间反馈,流入她的识海:萧条的街道,低矮破旧的屋舍,寥寥几家紧闭的店铺,城外远处田亩上几个瑟缩劳作的身影……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城中心那座相对规整的砖石建筑——太守府。府门外,倒是有两个抱着长矛、蜷缩在皮毛里的兵丁站岗。
“找到了。府前空地相对开阔,避开人群。”空灵说道,同时双手开始结印,一个稳定的银色法阵在她脚下缓缓旋转展开,“都站到法阵中来,不要抵抗空间之力。”
四人依言站入法阵。光芒一闪,原地已空无一人。
城内的景象更加萧条。道路泥泞结冰,两旁是低矮的土屋或木屋,不少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仿佛随时会被压垮。偶尔有面黄肌瘦、裹着破旧皮毛的百姓匆匆走过,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麻木、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太守府确实“一眼就能瞧见”,因为它几乎是城内唯一像样点的砖石建筑,但也仅有两进院子,墙皮剥落,门上的漆色早已斑驳。
通报之后,一个年约四旬、面容愁苦、穿着洗得发白的官袍男子匆匆迎出,正是边城太守周林。他目光在四人身上一扫,尤其在看到他们纤尘不染的衣袍和迥异于常人的气质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更深的恭敬。
“下官周林,不知几位仙师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周林深深作揖,将四人引入正厅。
厅内陈设简陋,只有一个炭盆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周林吩咐仅有的一个老仆上茶——所谓的茶,不过是些劣质的茶梗,泡出的水浑浊发黄。
“边城苦寒,物资匮乏,实在怠慢仙师了。”周林搓着手,满脸歉意,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希冀。
君与摆摆手,直奔主题:“周太守不必多礼。我们路过此地,见风雪异常,城中民生凋敝,可是有什么难处?”
周林闻言,脸上愁苦之色更浓,长叹一声:“仙师慧眼。不瞒您说,边城之困,非止风雪严寒,实乃……有妖物作祟啊!”
四、风龙之祸
在周林断断续续、夹杂着叹息的叙述中,一个持续了数十年的边城噩梦,呈现在四人眼前。
城北百里之外,有一座终年云雾笼罩的雪山,名曰“风嚎岭”。山中潜藏着一头可呼风唤雪的恶龙,被百姓恐惧地称为“风暴龙王”。此龙每隔三五年便会下山肆虐,所过之处,暴雪盈尺,寒风如刀,毁坏庄稼,冻毙牲畜,更时常掳走青壮男女,不知所踪。
“下官上任十余年,已历经三次龙祸。”周林声音发颤,“每一次都尸横遍野,城池损毁,百姓流离……下官无能,组织青壮抵抗过,也请过游方道士做法,皆无济于事。眼看城中人口日渐稀少,土地荒芜,再过些年,这边城……怕是就要从地图上抹去了。”
他忽然起身,对着四人深深拜下:“观几位仙师气度非凡,定非寻常修士。下官厚颜,恳请仙师垂怜,救救这边城数千百姓!”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君与沉声问:“那龙实力如何?最后一次现身是何时?”
“实力……实在深不可测。卷起的风暴能覆盖方圆数十里,寻常刀箭难伤其鳞甲。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去岁寒冬,掳走了城外一个村子的十七口人。”周林答道,眼中满是恐惧,“算算时间,距离它下次作乱,恐怕……不远了。”
“可有应对之法?”月弥轻声问。
周林犹豫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城中祠堂,供奉着一张古琴,据说是百年前一位游历至此的仙人所留,名曰‘流光琴’。仙人曾言,此琴有镇压风暴、安抚风灵之效,唯有身具风之灵力且心性纯正之人方能奏响。奈何……百年来,无人能使其鸣响哪怕一声。”
他看向四人,尤其是气质清灵、周身似有微风缭绕的时希,眼中希冀更盛:“下官斗胆猜测,几位仙师中,或许有人与风有缘?若能请动仙琴,或可……”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听、以空间之力默默感知着整座边城的空灵,忽然抬眸,清冷的目光投向城北雪山的方向。
“有强大的风灵波动在凝聚。”她声音平静,却让厅内气温骤降,“方向,风嚎岭。强度,正在快速提升。”
周林脸色瞬间惨白如雪,手中的粗陶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它……它提前醒了?!”
几乎同时,时希怀中的怀表,以及他刚刚开始尝试感应的、祠堂方向的某种微弱共鸣,同时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古老的、仿佛沉睡了许久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