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身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在队伍里慢慢挪动,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又涨价了,怎么又涨价了……”
沈知言让三姐妹在路边等着,自己走上前,装作想买粮的样子,站在队伍末尾听着众人的议论。
“听说了吗?昨天糙米还是一角二,今天就涨到一角八了,这才一天啊!”一个中年妇女急红了眼,“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这点工资根本不够买粮,这日子可怎么过?”
“何止是粮价涨!”旁边一个年轻人接话,“我早上想去买块肥皂,上个月才八分,现在涨到一角二了,火柴也涨了,三分一盒,比以前贵了一半。”
“你们那都不算啥!”一个穿工装的男人压低声音,“我邻居家孩子生病了,想买点磺胺,药店说没货,后来在黑市上问到了,一块钱一片!以前才几分钱啊!这简直是抢钱!”
队伍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粮店伙计站在凳子上,扯着嗓子喊:“大家听好了!今天的糙米只剩最后五十斤了,一角八一斤,限购五斤!没有粮本的一律不卖!后面的别排了,没货了!”
“什么?限购五斤?”队伍里炸开了锅,“昨天还限购十斤呢!”
“就是啊!这么点粮,够吃几天的?”
“不买拉倒!有的是人抢着要!”伙计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不耐烦,“要不是国家管着,这价还得涨!”
沈知言默默退了出来,心中已有了数。粮店的限购,看似是控制物价的手段,实则反而加剧了百姓的恐慌心理,让“物资短缺”的猜测更加深入人心。
而那些商人,正是利用了这种恐慌和限购,在黑市上高价抛售囤积的粮食。
他回到三姐妹身边,夏荷指着不远处的布庄,小声说:“先生,我们去看看布吧,冬天快到了,得给你和秋菊做件厚棉袄。”
沈知言点点头,带着她们朝布庄走去。布庄的门脸不大,门口挂着几匹蓝布、青布,颜色单调,质地也略显粗糙。老板娘坐在柜台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账本,看到有人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板娘,蓝斜纹布多少钱一尺?”夏荷拿起一匹布,摸了摸质地,问道。
老板娘瞥了一眼布,又看了看夏荷,慢悠悠地说:“三角五一尺。”
“什么?”夏荷惊呼一声,“上个月我来问,还是两角二一尺,怎么涨了这么多?”
“上个月是上个月,现在是现在。”老板娘放下账本,双手抱胸,“你以为我想涨价?棉花都被征调去做军被了,纱厂的工人都去支援军需生产了,布的产量少了一半,进价都涨了两倍,我卖三角五,根本没赚多少钱。”
“可这涨得也太离谱了!”春桃忍不住说道。
老板娘冷笑一声:“离谱?再过段时间,你怕是连三角五的布都买不到了。我劝你们,能买就赶紧买,这仗打下去,物资只会越来越紧张。”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诱惑:“我这儿还有几匹细棉布,颜色鲜亮,质地也好,就是价格贵点,五角一尺。你们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们留着,再过几天,说不定就涨到六角了。”
沈知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柜台下藏着几匹颜色鲜艳的细棉布,上面还带着包装的油纸。
他心中清楚,这老板娘嘴上说没赚钱,实则在囤积优质布料,等着涨价后卖给那些家境稍好、愿意花高价的顾客。
“不用了,谢谢。”沈知言拉了拉夏荷的胳膊,示意她离开。老板娘见他们不买,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色,转过身去,再也不搭理他们。
走出布庄,秋菊小声说:“先生,布好贵啊,我们还要买吗?”
沈知言摇摇头:“先不买了,再看看。”他抬头望向主街深处,那里的喧闹声更甚,隐约能听到有人在争吵,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他知道,这只是混乱的开始,接下来的景象,恐怕会更加触目惊心。
离开布庄,主街的混乱景象愈发明显。路边的杂货铺门口,几个顾客正围着掌柜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老板,你这价格也太离谱了!”一个穿短衫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包火柴,气得脸都红了,“昨天还是两分一盒,今天就涨到三分,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却透着一丝精明:“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指了指货架上寥寥无几的火柴,“你看看,就剩这么点货了。火柴厂的原料都紧张,后面能不能进到货还不一定呢。我这也是没办法,进价涨了,我总不能亏本卖吧?”
“进价涨了?我看你是想发国难财!”另一个顾客愤愤不平,“政府三令五申不准涨价,你这是公然违抗政策!”
掌柜的脸色一变,语气却依旧强硬:“政策是政策,生意是生意。
我开着店,要交房租,要养活一家人,不赚钱怎么活?
你要是觉得贵,可以不买啊,没人逼着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压低声音:“说实话,能买到就不错了。再过几天,说不定你想用银元买,都买不到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的怒火。围观的人脸上都露出犹豫的神色,原本还在争吵的男人,也默默付了钱,拿着火柴匆匆离开。
沈知言带着三姐妹走进杂货铺,货架上的商品寥寥无几,肥皂、针线、煤油等日用品都被放在显眼的位置,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被反复涂改,层层叠叠,清晰地记录着价格上涨的轨迹。
“掌柜的,买两块肥皂,一盒火柴,再要点针线。”沈知言指着货架说道。
掌柜的连忙应着,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包好,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来:“肥皂一角二一块,两块就是两角四,火柴三分一盒,针线五分,一共是三角二分。”
沈知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人民币,正要付钱,掌柜的却突然开口:“先生,你要是有银元或者铜板,也可以用这个付,我按市价折算。”
“市价?”沈知言故作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