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和春桃又下了两网,收获都不错,竹筛子里的鱼虾已经堆成了小山。秋菊一会儿帮姐姐递东西,一会儿蹲在船边看鱼,偶尔捡起块小石子扔进水里,看着涟漪一圈圈散开,笑得眉眼弯弯。
累了就坐在沈知言旁边,喝口凉茶,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刚才看到的趣事:“先生,我刚才看见一条红尾巴的鱼,游得好快,夏荷姐想网它,结果它钻进水草里跑掉哒!”
沈知言笑着听她说,时不时应上一句,心里熨帖得很。他拿起身边的矿石收音机,准备收听今天的节目,他这台矿石收音机功率不大,信号时好时坏,平时也就听听戏曲、天气预报,偶尔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信号,算是他了解外面世界的一个重要渠道。
“先生,你要听戏不?上次那个《刘海砍樵》还挺好听的。”秋菊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收音机。
“听听看有没有信号。”沈知言拧动调谐旋钮,收音机里立刻传出“刺啦刺啦”的杂音,像沙子在摩擦木板,时大时小。他慢慢转动旋钮,杂音忽强忽弱,偶尔能听到几句模糊的戏曲唱段,很快又被杂音淹没。
“莫急莫急,慢慢调。”春桃也凑了过来,她也喜欢听戏,只是平时没机会。
沈知言耐心地调整着旋钮,手指能感觉到旋钮转动时的阻尼感。过了一会儿,杂音渐渐小了些,隐约能听到一个女声在唱花鼓戏,调子婉转悠扬。秋菊立刻安静下来,支着耳朵听着,小脸上满是专注。
就在这时,花鼓戏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强烈的“刺啦”声,像是电流不稳,又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沈知言皱了皱眉,继续转动旋钮,想要找回刚才的频道。可那杂音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一切声音,湖边的芦苇似乎都被这杂音惊动了,晃动得更厉害了些。
秋菊皱起小眉头:“怎么回事呀?怎么都是沙沙声?”
夏荷也有些疑惑:“是不是信号不好?要不别听了,等下再试试。”
沈知言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这时候,信号虽然不算最好,但也不会这么杂乱。他继续慢慢调整旋钮,指尖仔细感受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突然,就在旋钮转到某个位置时,杂音骤然变小,一个清晰、沉稳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疾不徐,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仿佛能穿透湖面的风声、水声,直接钻进人的耳朵里。
“我们是不想打仗的!”
仅仅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沈知言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原本搭在躺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微微泛白。
他原本半眯的眼睛倏然睁开,眸子里的慵懒神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甚至带着几分警惕。
他微微直起身,目光虽然依旧望着水面,但所有的感官都已聚焦在那小小的收音机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春桃、夏荷和秋菊也都安静了下来,她们虽然听不懂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但那声音里的庄重、严肃,让她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说话。湖面仿佛瞬间静止了,芦苇不再晃动,鱼虾不再跳跃,连风都好像停了,只剩下收音机里那个沉稳的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
沈知言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端起手边的粗瓷茶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茶水微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与他此刻急促的心跳形成奇异的共振。
这个口音、这个语气了,沈知言太熟悉了,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悠闲的钓鱼午后,在这偏远的洞庭湖隅,通过一台老旧的矿石收音机,听到了绝不可能是寻常的时事声音。
结合他来自后世的记忆,北面那个半岛的局势早已剑拔弩张,美国的军舰已经绕过了台湾海峡,已经在仁川登录,战火全面压境,已经快烧到鸭绿江了。这个时候的广播讲话,承载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沈知言的手指捏得更紧了,茶杯的边缘都被他捏出了淡淡的指痕。他缓缓转动目光,望向收音机的方向,那台老旧的木质收音机,此刻仿佛成了连接他与历史洪流的桥梁。
他能想象到,这声明传到城市的工厂里,传到乡村的田埂上,传到边疆的哨所里,传到每一个中国人的耳朵里。
这不是简单的鼓舞士气,这是在统一思想,是在为一个重大的决策铺路。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后世学到的历史知识:抗美援朝,立国之战!这场战争,是新中国成立后面临的第一次重大外部挑战,也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是一场打出国家百年和平发展的战争!
风又开始吹了,芦苇沙沙作响,鱼漂在水面上轻轻晃动,但沈知言的心思早已不在钓鱼上。
接下来的话,将会是这场讲话的核心,将会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也将会深刻影响到每一个人的命运,包括他这个想要低调度日的穿越者。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关键的话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来。
湖风渐起,吹得乌篷船轻轻摇晃,芦苇穗子扫过船舷,发出细碎的声响。但此刻,船上的四个人都没有心思留意这秋日的景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台老旧的矿石收音机牢牢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