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人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郑涛对外宣布……闲少爷是病死的……”郑闲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全是假的！全是谎言！”
“闲少爷……是被他亲手害死的！”
“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亲卫，全都被他灭口了！我是……唯一一个……咳咳……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少女的脑海中炸开！
郑家家主郑涛，弑兄上位？！
这个消息如果属实，足以在整个天风城掀起滔天巨浪！
郑家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甚至可能因此分崩离析！
这……这是足以改变天风城势力格局的惊天秘闻！
少女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她看着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眼神剧烈地闪烁。
他是谁？
他说的是真的吗？
还是说……这是郑涛故意放出的烟幕，一个引诱林家上钩的、更恶毒的陷阱？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的任务，是探查这个废矿。传闻郑家在这里有秘密的灵石矿脉，但她潜入多日，一无所获，反而被巡逻的郑家暗卫发现，受了重伤。
本以为任务失败，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可能携带着更重磅信息的“活口”！
“你有什么证据？”
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而是多了一丝急切。
她必须确认！
“证据？”郑闲惨笑一声，他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活着的证据！”
“郑涛那个畜生，为了做得天衣无缝，给闲少爷喂下了‘离魂丹’！”
“离魂丹”三个字一出，少女的脸色豁然大变！
作为林家内卫，她当然听说过这种歹毒无比的禁药！
它能让服用者陷入假死状态，脉搏、呼吸、心跳全都消失，与死人无异。但药力过后，神魂离散，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那丹药，能伪造最完美的死亡……所以，整个天风城，没有一个人怀疑……”
郑闲的气息越来越弱，仿佛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我们这些亲卫，被骗去处理少爷的‘后事’……结果，却等来了郑涛的屠刀……”
“我拼死才逃了出来……但也中了一掌……咳咳……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话，解释了一切。
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解释了他为什么身受如此诡异的重伤——既有外伤，又有类似“离魂丹”后遗症的内腑衰败迹象。
逻辑，是通顺的。
故事，是合理的。
少女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疯狂倾斜。
她信了七分。
但剩下的三分，是她作为内卫的本能，是她对郑家，尤其是对郑涛那个人的根深蒂固的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她盯着他的眼睛。
“周……周平……”郑闲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这是一个他临时编造的，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名字。
少女沉默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叫周平的男人，他说的话，价值太大了。
大到她必须立刻带回家族。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跟她一起离开。带上他，就是带上一个累赘，两人都走不出这座山。
放弃他？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他就这样死了，那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
而且……万一他是被郑家的人追杀，自己救了他，就等于把他绑上了林家的战车。一个活着的、对郑涛充满仇恨的“证人”，价值远比一个死人要大。
怎么办？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犹豫，郑闲的眼神，开始涣散。
“姑娘……咳……看你的穿着，是林家的人吧？”
“求你……求你一件事……”
他的手，费力地抓住少女的衣角，那力气，小得像个婴儿。
“把这个消息……带回林家……”
“一定……一定要为我家少爷……报仇！”
“郑涛……那个畜生……他必须……付出代价……”
说完最后一句，他的头一歪，手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彻底没了声息，仿佛真的断了气。
少女的心，猛地一紧！
她立刻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还有一丝。
若有若无，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昏过去了。
或者说，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少女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做出了决定。
她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最后一瓶金疮药，和仅剩的一块干粮，放在了“周平”的身边。
这不是仁慈。
这是一笔投资。
一笔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大到无法想象的投资。
她把药和食物留下，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他能活下来，自己撑到矿洞外面，那么，他这条命，就算是林家给的。以后，他就是林家对付郑涛最锋利的一把刀。
如果他死了，那只能怪他命不好。自己也只是损失了一瓶药和一块干粮，无伤大雅。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眼神冰冷。
她撕下他胸口衣襟上的一块布料，那上面，还残留着郑家内卫特有的云纹刺绣。
这就是“证据”。
至少，是能让家族长老们相信她所言非虚的引子。
然后，她不再有任何停留，捂着自己流血的左臂，转身，毅然决然地消失在矿洞深处的黑暗之中。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矿洞，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
久到连火折子都快要燃烧殆尽，光芒变得昏黄暗淡。
躺在地上，那个“昏死”过去的男人，他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浑浊与涣散？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锐利。
郑闲，或者说，现在的“周平”，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
“离魂丹”的后遗症依旧让他全身剧痛，但他强行压制住了那份痛苦。
他看了一眼少女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白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林家，这把刀，他递出去了。
接下来，就看这把刀，够不够锋利，能不能给郑涛带去足够大的麻烦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那瓶金疮药和那块干粮上。
他拿了起来。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那个林家少女，比他想象中，要更果决，也更有“远见”。
她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投资。
有趣。
郑闲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没有立刻用药，也没有吃掉干粮。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个少女能找到这里，说明这里并不安全。郑家的搜寻队，随时可能摸过来。
他将药和干粮贴身收好，然后，捡起那根被他丢掉的木棍，拄着它，一步一步，朝着与少女相反的、另一条漆黑的岔道，走了进去。
他的背影，不再佝偻。
虽然依旧踉跄，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
而天风城，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天风城，林家。
烛火在密室中摇曳，将墙壁上狰狞的兽首影子投射得张牙舞爪。
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林清雪站在密室中央，脸色苍白如纸。她左臂的伤口已经过草草包扎，但渗出的血迹依旧染红了素白的衣袖，触目惊心。
她的对面，坐着三位老者。
他们是林家的长老会，是这座庞大基业真正的掌舵人。
“清雪，你说，你在黑铁矿洞里，遇到了郑家的内卫，还发现了一个幸存者？”
开口的是居中的大长老林伯山，他须发皆白，一双浑浊的老眼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清雪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锋芒。
“是。”
她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
那是一块从衣襟上撕下的布料，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朵流云纹。
“这是郑家内卫的标识。”
大长老没有接，坐在他左手边的三长老却伸手拿了过去，凑到烛火下仔细端详。
“确实是郑家的手笔。”三长老声音沙哑，“但仅凭这个，说明不了什么。或许只是郑家处理几个不听话的奴才。”
“他不是奴才。”林清雪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听到了他的名字，周平。他说，是郑涛要杀他。”
“郑涛？”
这个名字一出，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大长老都睁开了眼睛。
“胡闹！”右侧的二长老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清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关系到两家根本，岂能凭一个来路不明之人的片面之词就下定论！”
林清雪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二长老息怒。清雪不敢妄言。那人身中郑家秘药‘离魂丹’，神志不清，所言皆是肺腑。他说，郑涛狼子野心，不仅对外扩张，对内也大肆清洗，凡是不顺从他的人，都被安上罪名，秘密处死。”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长老。
“他说，他恨郑涛，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这番话，半真半假。
郑闲确实表现出对郑涛的恨意，但“离魂丹”和“神志不清”却是她加上去的佐料。
她需要让长老们相信，这个“周平”没有说谎的能力，而且，他充满了可被利用的价值。
“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话，当不得真。”大长老缓缓开口，给这件事定了性。
林清雪心中一沉。
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来了。
“大长老，您说的没错。”她忽然话锋一转，“一个将死之人，确实无足轻重。但，如果他没死呢？”
她迎着大长老深沉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离开时，给他留下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块干粮。如果他命大，能自己走出矿洞……那他这条命，就是我们林家给的。”
“一个对郑涛恨之入骨，又欠了我们天大人情的人……这样一把刀，难道我们不该握在手里吗？”
密室里，针落可闻。
三位长老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辈，这个他们一直以为只是有点小聪明的孙女，第一次感到了某种震撼。
这不是仁慈，不是冲动。
这是算计。
是冰冷、精准、直指要害的算计！
三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把他找回来？”
“不。”林清雪摇头，“我们不必去找。如果他能活下来，他自己会来找我们。天风城虽大，除了我们林家，谁敢收留一个郑涛必杀之人？”
她微微欠身：“清雪今日所言，只是为家族提供一个可能。是否要用这把刀，全凭三位长老定夺。清雪伤势未愈，先行告退。”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密室。
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二长老眉头紧锁：“大哥，这丫头，胆子太大了。”
大长老林伯山却没有说话，他只是捻着长须，目光幽深地看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飘忽。
“派人，去矿洞看看。记住，要我们自己最可靠的人。”
“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结果。”
……
与此同时，黑铁矿洞的另一条岔道深处。
郑闲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胸口剧烈起伏。
“离魂丹”的药力像是无数根钢针，在他四肢百骸里疯狂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难以言喻的剧痛。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的那瓶金疮药和那块用油纸包好的干粮。
那个林家少女，林清雪。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够狠，也够聪明。
没有选择立刻救他，而是留下东西，让他自生自灭。
这既是考验，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枷c锁。
如果他“周平”真的活下来了，内心必然会对林家充满感激，忠诚度也会因此大大提高。
好手段。
郑闲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可惜，她遇到的是我。
他没有立刻使用金疮药。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被动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