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郑氏庄园的欢宴也渐渐进入了尾声,篝火哔剥作响,映照着一张张心满意足的脸。
酒酣耳热的庄户们三三两两地搀扶着,各自回屋安歇,梦里或许都还回荡着今夜那清脆的银钱碰撞声。
程处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屁股坐在郑闲身边,粗声粗气地说道:“郑闲,你今晚这手笔,可真是把俺老程给镇住了。不过,说真的,你那两个地方,真不用俺们派些府上的护卫过去?”
秦怀玉也放下了酒碗,神色凝重地附和道:“处默说得对。世家大族那帮人,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狠角色。明面上他们是士族,要脸面,可背地里养的那些死士、刺客,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他们今晚丢了这么大的脸,又折了这么多钱,怕是已经气疯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郑闲的目光从跳动的火焰上移开,落在了眼前这两个真心为他担忧的朋友身上。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了然。
“两位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护卫的事情,我早已安排妥当。”
他端起酒碗,与两人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放心,我的人,不比你们府上的差。”
程处默和秦怀玉对视一眼,见郑闲如此笃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们知道,郑闲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行吧!既然你心里有数,那俺们就不瞎操心了!”
程处默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不过说好了,真要有事,吱一声,俺立马带人过来!他娘的,敢在长安城动我兄弟,我非得把他们屎都打出来!”
“算我一个。”
秦怀玉也郑重点头。
送走了两位好友,郑闲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残月。
夜风微凉,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知道,秦怀玉和程处默的担心并非多余。
那帮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就像一群盘踞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平日里吐着信子,看似优雅,一旦被触及了利益,便会毫不犹豫地亮出最致命的毒牙。
今夜,他不仅踩了他们的尾巴,更是直接将他们的七寸捏在了手里。
他们,一定会来。
……
清河,崔氏府邸。
书房内的名贵瓷器,此刻已化为一地碎片。
崔仁师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怒火,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废物!一群废物!”
他嘶声咆哮着,将桌案上最后一只笔洗也狠狠掼在地上。
“八万八千贯!整整八万八千贯!”崔仁师的声音都在颤抖,那不是心疼钱,而是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我崔氏的脸,我五姓七望的脸,都被那个黄口小儿踩在脚下,狠狠地碾!!”
书房下首,站着几名崔氏的核心人物,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何曾见过家主如此失态?
“他还分钱!他竟然敢当着全长安的面,把从我们口袋里抢走的钱,分给那些泥腿子!”
崔仁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倒在胡椅上,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他在收买人心!他在挖我们五姓的根!”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家主,那郑闲如今势头正盛,又有程、秦两家的小公爷护着,明面上,我们怕是不好再……”
“明面上?”
崔仁师冷笑一声,那笑声阴森得如同鬼魅,“谁说要跟他玩明面上的了?”
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他对着那名管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去,把‘影子’里最好的人都叫出来。分两批,一批去城里那个‘闲云商会’,另一批,去城外那个作坊。”
管事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影子”,是崔氏豢养了上百年的死士组织,里面的人无父无母,从小接受最残酷的训练,只知服从命令,不知何为生死。
动用“影子”,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家主,这……”
“我不想听废话!”
崔仁-师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烧也好,杀也罢!我只要一个结果——天亮之前,让那个什么狗屁商会和作坊,都变成一片废墟!让那个姓郑的小杂种知道,得罪我崔氏,是个什么下场!”
“是!”
管事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匆退下。
阴冷的杀机,在书房中弥漫开来。
……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
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了长安城的夜色里。
他们身手矫健,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坊间的屋顶与暗巷,目标直指灯火通明的闲云商会。
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了商铺。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一部分人制造混乱,吸引护卫,另一部分人则趁机潜入,用火油将这栋三层高的奢华建筑付之一炬。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他们甚至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店铺周围的守卫,仿佛都睡死了一般。
“不对劲。”
为首的黑衣人心中警铃大作。
太过顺利,本身就是最大的不顺利。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咬了咬牙,打出了进攻的手势。
就在几名黑衣人刚刚翻上院墙,准备跃入后院的瞬间。
一道身影,仿佛从黑暗中凭空出现,静静地站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
那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杆马槊,月光洒在他的铁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等你们很久了。”
苏定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重锤一般,狠狠砸在每个黑衣人的心头。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杆槊,也认得这张脸!
这是……苏定方!
那个在战场上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凄厉的嘶吼:“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