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按在岑晚的肩上,布条刚缠好一半。他指节发白,胳膊还在抖,刚才那一刀砍得狠,力气几乎耗尽。岑晚靠在石台边,呼吸浅而急,左手撑着地面才没滑下去。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猛地一刺。
不是疼,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像是骨头缝里扎进了一根针。他整个人僵住,头都没回,一把将岑晚拽起来,直接甩向身后那道青色光柱。
她撞进光里,光焰晃了一下,像水波荡开。
下一秒,天变了。
血从天上下来。
不是雨,是线,密密麻麻的红丝从裂缝上方垂落,像一张网罩下来。谢停渊站在原地没动,那些线落在他身上,衣服瞬间裂开,皮肉翻卷,血还没流出来就被吸走。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背,皮肤正在发黑,血管凸起,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他咬牙,双足钉进地面,脊背挺直。
血线越来越多,最后汇成一股洪流,冲着他胸口撞来。他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整条胳膊当场被蚀穿,露出森白的骨。痛感炸开,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吼,膝盖弯了一下,又强行站直。
光柱里的岑晚睁大眼。她想冲出去,脚刚迈出一步,光壁弹了她回来。阵法在排斥她离开。
“谢停渊!”
他没回头。耳朵在流血,嘴唇裂开,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扩大。血咒已经钻进骨头,顺着经脉往心口走。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但他不能退。
只要他站着,那股力量就撕不开阵眼。
裂缝上方,玄阴子的身影缓缓凝聚。他穿着灰中山装,金丝眼镜碎了一半,挂在脸上歪斜着。十指滴血,指尖连着细如发丝的红线,每一根都通向下方的血咒洪流。
他看着阵眼中那个摇摇欲坠的男人,笑了。
“你父亲也是这样,死前不肯倒下。”
“可惜啊,你们这种人,越硬气,死得越惨。”
谢停渊喘着气,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那你……再多试一次。”
话音落下,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罗盘碎片,直接插进自己左肩。鲜血喷出,顺着碎片流入阵眼。光柱猛地一震,青光暴涨半尺。
血咒洪流被逼退一瞬。
玄阴子脸色微变。他双手结印更快,口中念出古老咒语。三十枚铜钱凭空浮现,绕着他旋转,每念一字,铜钱就亮一分。这是他压箱底的血咒,三十年杀九十九人换来的续命之术,如今全压在这一次攻击上。
“封不住的。”他说,“镇守阵未成,你们只是凡人,凭什么拦我?”
青光开始动摇。光柱忽明忽暗,裂缝边缘的符文一条条熄灭。
岑晚跪在光里,手指抠进泥土。她看着谢停渊的背影,那具身体已经被血咒啃得不成样子,可他还站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殡仪馆给一具腐尸整容,动作稳得像在雕玉。
那时候她觉得这人冷得不像活人。
现在她才知道,他是把所有热都藏在了里面。
她闭上眼,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人瞬间清醒。她抬手扯开衣领,心口并蒂莲纹身正在跳动,和手腕旧疤连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封印,是钥匙。不是一个人能启动的,必须两个人一起。
她抹了把掌心血,按在纹身上。
低声说:“我以岑晚之名,承双生之契,护此界安宁。”
金光炸开。
不是青色,不是白色,是纯粹的金色,像太阳劈开乌云,直照下来。光柱被染成金青两色,交织旋转。血咒洪流触到金光,当场融化,发出滋滋声响,像雪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玄阴子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大。
“不可能!这力量……你怎么可能激活它!”
他疯狂催动铜钱,三十六枚全部燃起血焰,拼死维持血咒不散。可金光已经蔓延到阵法四角,原本熄灭的符文重新亮起,一条条连接,形成闭环。
谢停渊感受到背后热浪袭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光正从岑晚身上涌出,顺着地面流向他。他体内的血咒开始倒流,黑色的血从伤口逆着往外喷。剧痛让他差点跪下,但他撑住了。
他听见系统在脑子里响了一下,像是警报,又立刻沉寂。
金光越来越强。血咒洪流彻底崩解,化作黑烟消散。玄阴子十指爆裂,血珠飞溅。他踉跄后退,紫檀佛珠一根根断裂,每断一粒,空中就传来一声惨叫,像是有别的魂魄在替他受罚。
“我不信!”他嘶吼,“我活了三百年,杀了上千人,怎么会败给你们两个蝼蚁!”
岑晚站起身,一步步走出光柱。她的伤还在流血,脚步不稳,但走得坚决。她走到谢停渊身边,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抬头看向半空中的男人。
“因为你一直是一个人。”她说,“你偷命,抢寿,炼鬼,养尸,可你从来没有信过谁,也没有人为你挡过一刀。”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是双生镇守,而你……永远是孤魂野鬼。”
最后一个字落下,最后一道血咒铜钱炸裂。
反噬之力从天而降,穿透玄阴子胸膛。他低头看去,胸口出现一个焦黑的洞,边缘还在扩大。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黑血。金丝眼镜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空洞的眼窝——那里根本没有眼球,只有蠕动的黑气。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形开始龟裂,像干涸的泥地。一块块血肉剥落,化作尘埃飘散。最后只剩下一缕灰黑色的影子,在空中挣扎扭曲,被裂缝中涌出的阴气卷着,坠入深渊。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他就这么消失了。
荒山安静下来。
光柱稳定跳动,青金二色交替闪烁,像一颗活着的心脏。天地间的阴寒之气开始退散,风变得干净,带着一点土腥味,但不再刺骨。
谢停渊靠着岑晚,膝盖终于支撑不住,慢慢跪了下去。他后背的伤太重,骨头都露在外面,血止不住。他低头咳了一下,嘴里全是血沫。
岑晚扶着他,一只手按在他心口。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弱,但还在。
“别睡。”她说,“你还不能睡。”
他抬眼看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我没打算……睡。”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玉璧还在震动,热度没退。他把它拿出来,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玉璧贴着阵眼,自动转了个方向,正面朝上。
岑晚低头看去,玉璧表面浮现出几个小字,像是新刻上去的。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远处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不是地底,是空气。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很远的地方,被惊动了。
谢停渊抓住她的手腕。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