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贴在胸口,那道符文已经没入皮肤。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手指微微发抖。桌上的手机炸成了碎片,金属片K7静静躺在血迹里。他的呼吸很重,但眼神没乱。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抬起脸,看向阵眼的方向。岑晚就坐在那里,靠着一块裂开的石头,左手压着心口。她的脸色不对,白得像纸,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她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
“你还活着。”她说。
谢停渊没说话,慢慢站起来。腿有点软,但他撑住了。他一步步走到阵眼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罗盘。这是他从殡仪馆带出来的最后一件东西,原本是用来测阴气流向的,现在它开始发热,表面出现了一道细纹。
咔的一声,裂开了。
他低头看着它。裂痕从中心向外扩散,像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下一秒,一道幽光冲出,直奔阵眼而去。罗盘整个碎开,粉末散在空中,瞬间被风吹没了。
那道光落在阵眼上,刻痕亮起青色的线,一格一格地亮起来。可只亮到一半,就停住了。光暗下去,像是缺了什么。
岑晚动了动,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并蒂莲纹身正在变淡,边缘开始剥落,像纸片一样卷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一点光屑。
“原来这样啊。”她轻声说。
谢停渊转头看她。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全是薄荷糖。一颗,两颗,三颗……她全拿出来,塞进谢停渊嘴里。
他愣住,没躲。
“甜的吧?”她说,声音有点哑,“下辈子……我还当侦探。”
他说不出话。
她笑了下,眼睛闭上,身体往下滑。谢停渊冲过去一把抱住她,手按在她心口。纹身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一圈微弱的光晕。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把最后一点生命力交出来。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低头咬破她的食指,血立刻涌出来。他用拇指抹过她的血,涂在自己眉心。
“双生镇守。”他开口,声音沙哑,“以血为契。”
地面猛地一震。
阵眼上的青光瞬间暴涨,螺旋状的光柱冲天而起,把整个荒山照得通亮。周围的血咒残丝像遇到火的蜘蛛网,一条条断裂、烧毁、化成黑烟飘散。
岑晚的身体还在往下沉,谢停渊抱紧她,不让她倒下。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浅,心跳也越来越慢。他用自己的手臂压住她的后背,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光柱持续升腾,阵眼的刻痕全部亮起,连成一个完整的图案。那图案和他们掌心曾经浮现的并蒂莲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清晰。
谢停渊的眉心开始发烫,刚才涂上去的血渗进皮肤,和体内的符文连在一起。他闭上眼,感觉到一股力量从阵眼顺着光柱传上来,流进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不是系统的。
也不是修炼法本身。
是两个人的生命绑在一起,才激活的东西。
他睁开眼,低头看怀里的岑晚。她的眼睛闭着,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伸手碰她的脸,发现还有温度。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出现在殡仪馆的样子。穿着米色风衣,头发扎得很利落,问他能不能看看那具无名女尸。他当时觉得她太冷,做事不留余地。
现在他知道,她是怕自己心软。
他也怕。
可这一次,他不能退。
他把她的手拉起来,十指扣住。她的手指冰凉,但他握得很紧。
“这次换我走在你前面。”他说,“你得跟上。”
阵眼的震动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强。光柱周围开始浮现出细小的符文,一个个旋转着,往两人身上落。每碰到一次,谢停渊的眉心就跳一下,像是被针扎。
他咬牙撑着。
岑晚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低头看她。
她的眼皮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一条缝。目光模糊,但还是对上了他的。
“还没死?”她问。
“没。”他说,“刚开头。”
她嘴角动了动,想笑,却咳了一声。一口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在谢停渊的衣服上。他没擦,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光柱忽然变了节奏,由稳定上升转为脉冲式闪动。每一次闪烁,阵眼的符文就加深一层。那些青色的线条开始向地下延伸,像是在连接什么更深的东西。
谢停渊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变化。不是震动,是一种缓慢的苏醒感,就像沉睡多年的根系重新开始呼吸。
他知道这是好事。
但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系统还在。
倒计时还在走。
他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股压迫感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父亲的画面又闪了一下,但他没让那个念头继续。他盯着眼前的光柱,盯着岑晚的脸,盯着她指尖还残留的光。
他不能输。
也不能让她死。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别闭眼。”
她嗯了一声,声音很小。
他又说:“你答应过要活着喝我煮的咖啡。”
她又嗯了一声。
光柱忽然剧烈一闪,整个阵眼发出一声低鸣。一道新的符文从地底升起,悬浮在半空,正对着他们的位置。那符文由两个部分组成,左边像是一枚玉璧的轮廓,右边则是一本打开的书页形状。
谢停渊认出来了。
那是《镇鬼录》和玉璧的象征。
它们原本是分开的,现在却合在了一起,中间有一条红线连接,正好穿过他们站立的位置。
符文缓缓下降,最终停在他们头顶一尺高处,开始旋转。
每转一圈,谢停渊就感觉体内多了一分力量。不是暴涨的那种,是稳的,像水一样慢慢填满干涸的河床。
岑晚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的纹身虽然没完全恢复,但不再剥落了。那圈光晕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谢停渊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她。
她也在看他。
两人谁都没说话。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阳光照进荒山,落在阵眼边缘。灰尘在光里浮动,像金色的雾。
他抬手抹掉她嘴角的血。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但抓得很牢。
“你还记得第一次任务吗?”她突然问。
“记得。”他说,“你拦在我面前,说那具尸体不能动。”
“我说错了。”她轻声说,“该拦的人是你。”
他没笑,只是点头。
“下次再拦。”他说,“别一个人往前冲。”
她闭上眼,靠在他肩上。
“好。”
光柱还在闪,符文还在转。阵眼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里面透出微弱的青光。那光很安静,像是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谢停渊抱着她,站在原地。
他没有动。
也不能动。
因为他们现在是阵的一部分。
只要他们还站着,阵就不会崩。
他的右手还扣着她的手,左手撑在地上,指尖碰到一块碎石。石头上有字,被土盖住了一半。他拨开泥土,看清了那两个字:
K7。
和他留下的金属片一样。
他盯着那两个字,没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他抬起头。
一只黑鸟从山顶飞过,翅膀划过天空,影子短暂地落在阵眼上。
那一瞬,符文闪了一下,频率变了。
谢停渊立刻察觉。
他收紧手臂,把岑晚搂得更紧。
她睁开眼。
“怎么了?”
他没回答。
而是盯着那只鸟消失的方向。
然后他慢慢低下头,对她说了三个字:
“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