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还按在铜盒上,指尖能感觉到那三个字的刻痕。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刚才那个声音说他是父亲的朋友,可父亲早就死了,死在江里,连尸首都捞不回来。
铜盒没有锁,也没有盖子卡住。它就那样敞着口,像是等人来打开。但他一用力,手臂上的金纹立刻抽痛起来,像有根铁丝从皮肉里钻出来。逆命直觉平时总在危险前预警,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安静得不像话。
他咬了下嘴唇,想起陈叔最后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你爸不是白死的,他留了东西给你,不在地上,也不在水里,在血里。”
血?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之前划破的伤口,已经结了暗红的痂。他用指甲抠开那层痂,血慢慢渗出来。然后他把手指按在“谢家印”三个字上。
血顺着刻痕流进去。
铜盒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道影子出现在面前。
不是鬼气缠身的那种虚影,也不是幻象,更像是从记忆里走出来的人。老人穿着旧式长衫,脸上有道贯穿眉心的疤,眼神很沉,盯着谢停渊看了很久。
“你能打开这个盒子。”老人开口,“说明你是谢家人。”
谢停渊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活人,是某种残留的东西,可能是执念,也可能是规则的一部分。
“百年前,玄阴子杀了我。”老人声音平得没有起伏,“他假意投诚,说我病重需要调理,趁我闭眼时用符刃刺穿心脏。我临死前封了半卷《镇鬼录》,又以血为引,唤醒守护盟约。”
地面突然亮起一道阵法图案,是血画的,颜色发黑,但还能看出形状。画面变了。
一间老屋,灯快灭了。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跪在床前,手里握着一把带符文的短刀。床上躺着一个人,胸口插着另一把刀,血流了一地。那人抬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嘴里念了几句听不清的话。
接着是雪夜。山村门口,一个少年跪在灵堂外,额头贴着一块烧红的铁片。他没叫,只是浑身发抖。铁片拿开后,额头上留下一个印记——和谢停渊臂上金纹的形状一样。
“谢氏一族,自此立誓护持镇守者血脉。”老人继续说,“每一代只选一人承印,代代相传。你们谢家不是被系统选中,而是本就在这条路上。”
谢停渊喉咙发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倒霉才被系统盯上,是父亲死后没人管,才会变成宿主。可现在听来,这一切早就在了。
画面又变。
这次是岑晚。
她站在一座石门前,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块金属片。那是她的信物。石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和她长得极像的女人,把信物分成两半,一半给她,另一半交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殡葬师的衣服,脸看不清,但身形和谢停渊很像。
“她是你命中要遇的人。”老人看着谢停渊,“她是钥匙,你是刀鞘。一个流着镇守者的血,一个承着守护者的命。”
谢停渊转头看向身后。
岑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她一直没出声,也没靠近铜盒,只是看着那道虚影。她的手握紧了信物,指节发白。
“所以……”她的声音有点哑,“我们认识,是注定的?”
老人摇头。“是劫数,也是生机。”
这话落下,他的身影开始变淡。风没动,衣服却像被什么吹着,一点点散成光点。最后消失前,他说了一句:“守住门,别让过去重演。”
铜盒合上了。
没有响声,就是突然闭了。表面干干净净,连刚才渗进去的血迹都不见了。谢停渊的手还放在上面,感觉不到温度,也不再疼。
他收回手,低头看自己掌心。那半块信物还在,贴着皮肤。以前它是冷的,现在有一点温。
岑晚没动。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旧疤,眉头皱着。那道疤是22岁留下的,当时她为了救一个普通人,硬扛怨灵一击。从那以后她就知道,有些事必须做,哪怕会死。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任务都会遇到谢停渊。
不是巧合。他们走的路,本来就是一条。
“你说你爸是渔民。”她忽然开口,“那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船上过夜?”
谢停渊点头。“冬天最冷的时候,江面结冰,船走不了,我们就睡在舱里。我爸会讲些老故事,说有些东西不能碰,有些地方不能去。”
“他有没有提过‘守门人’?”
“提过一次。”谢停渊回想,“那天他喝多了,说他不该把我生下来。如果我不姓谢,就不会轮到我。我当时不懂,后来他再也没说过。”
岑晚把手伸进风衣内袋,拿出罗盘。它安静地躺在掌心,指针不动。刚才在通道里它还会震,现在完全沉默。
“系统选你,不是因为它随机抓人。”她说,“是因为你本来就是谢家人。你爸知道这点,所以他让你进殡仪馆工作,那是训练,也是准备。”
谢停渊没反驳。他想起父亲死前那段时间,总是半夜醒来,站在窗边看江面。有一次他问怎么了,父亲只说:“有人在喊我名字。”
第二天,父亲出船,再没回来。
他一直觉得那是意外。现在看,可能根本不是。
“所以这个系统……”他低声说,“其实是你们镇守者留下的?”
“我不知道。”岑晚摇头,“我只知道我祖上是第一代镇守者。他死后,力量分散,一部分成了信物,一部分化作规则。这个系统,可能是残念形成的工具,专门找最合适的人。”
“最合适的人?”谢停渊冷笑,“天天跳尸堆,拿命换命,这也叫合适?”
“因为你不怕死。”岑晚看他,“你从十五岁开始就在面对死亡。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反而往里冲。系统需要这种人,不是软弱的,也不是疯狂的,是能活着回来的。”
谢停渊没说话。他确实不怕死。他怕的是活得没意义。
铜盒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人再去碰它。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走。
远处的青铜门还在震动。门缝里的黑气没散,偶尔传出几声低语,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穿过裂缝的声音。
谢停渊抬头看门。他知道任务还在,摧毁核心的时限没结束。但他现在不想动。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擦过铜盒表面。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
不是幻觉。
是很清楚的一句话。
“别信系统,也别怕它。你是谢家人,你自己说了算。”
他猛地抬头,四周没人。岑晚站在原地,没看他,也没说话。
他站起来,把信物塞回口袋。右臂的金纹不再跳了,安静地贴在皮肤上,像一道旧伤疤。
“我们得开门。”他说,“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为了弄清楚后面还有什么。”
岑晚点头。“我知道。”
她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并肩站着。两人离得很近,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如果你爸当年没死。”她忽然说,“你觉得他会希望你做什么?”
谢停渊想了几秒。“他会让我活下去。”他说,“不是苟活,是真正地活着。”
岑晚看着他,眼睛很亮。
她没再说别的,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出最后一颗薄荷糖。她没含住,而是放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吃吗?”
谢停渊看了她一眼,接过糖,放进嘴里。清凉味在舌尖散开。
他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向青铜门。
门高得看不见顶,两边是悬崖。脚下是石台,边缘有裂痕,像是随时会塌。但他们没停下。
走到门前五米时,谢停渊抬起手。他的手掌上有血,还没干。
他准备按上去。
岑晚突然抓住他手腕。
“等等。”她说。
谢停渊回头。
她盯着门缝里的一点黑气,眉头皱了起来。
“那里……”她低声说,“有个影子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