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嘴里口香糖的甜味已经没了。他吐掉残渣,手指压了压耳朵下方,那里有一条旧伤,隐隐发麻。
前面有光,不亮,灰蒙蒙的,像是雾没散尽。他抬手往后摆了摆,岑晚停下脚步,贴着墙根蹲下来。
藤蔓从石缝里垂下来,挡住了视线。谢停渊拨开一条缝,往前看。
空地上立着一扇门。
青铜的,很高,表面全是刻痕,正中间八个字:“以血饲鬼,以魂开路”。门缝黑得深,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岑晚靠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罗盘指它。”
她掏出罗盘,指针转得快,最后死死指向门中央一个凹下去的地方。
谢停渊没说话。他后颈的皮肤有点紧,不是疼,也不是冷,就像有人在远处盯着他。他知道这是逆命直觉在提醒——有问题,但还没到要躲的时候。
两人沿着墙根往前挪了十米,刚停下,侧边石柱后走出一个人。
唐装,翡翠戒指,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陆九章。
他身后站了六个穿黑袍的人,手里都拿着短棍,顶端镶着骨头。
“岑小姐。”陆九章笑,“来得比我预计的早。”
岑晚没动,手放在风衣内袋里,那里有她的信物。
“你知道我们会来?”她问。
“壁画画得清楚。”陆九章轻摇折扇,“阳眼阴眼相连,中枢已破,你们只剩这条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停渊:“但你们不该走密道。那条路,是给我准备的陷阱,还是给你们自己留的退路?”
谢停渊冷笑:“你等在这儿,不也是为了让我们走这条?”
陆九章笑了下,没否认。
“我可以替你们开门。”他说,“只要岑小姐把地宫信物交出来,让我用它共鸣锁心。门开了,我拿遗址控制权,你们拿《镇鬼录》残章。公平交易。”
岑晚眯起眼。
这话听着合理。她之前查过的资料里,确实提过《镇鬼录》残章藏在禁地最深处。陆九章要的只是控制权,不算贪心。
但她没动。
她知道陆九章不会做亏本买卖。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然后当着他的面,咬破指尖。
血珠冒出来,她按向青铜门上的凹槽。
谢停渊眼神一紧。
他没拦她。从陆九章出现那一刻起,他就没放松过肌肉。他知道岑晚不会真交信物,这一步,她在赌。
血滴落在凹槽上,瞬间被吸进去,像石头吞水。
门没开。
但地面震了一下。
谢停渊立刻后退半步,右手摸向工具包里的裹尸袋。
下一秒,黑雾从门缝里喷出来,速度快,直接在空中凝成一只巨爪,朝岑晚抓来。
“退!”
谢停渊甩手,裹尸袋飞出,在空中展开,像一张黑布伞,撞上鬼爪。
砰的一声闷响,黑雾散开一点,但没断。
他趁机冲上去,一把拽住岑晚手腕,往旁边石柱后拉。两人翻滚落地,背靠石柱,喘气。
青铜门嗡嗡震动,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撞。
陆九章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笑意扩大。
“你上当了。”他说,“这不是开门的仪式。”
他抬起手,指着门上那八个字。
“以血饲鬼,以魂开路——喂的是守门鬼。你那一滴血,不是钥匙,是祭品。”
岑晚靠在石柱上,左手捏着伤口,血还在渗。她舌尖抵着薄荷糖,脑子转得快。
“你根本不需要信物。”她说,“你只需要我的血。”
“没错。”陆九章点头,“镇守者血脉之血,才能唤醒它。你是钥匙,但不是开锁的钥匙,是唤鬼的钥匙。”
他看向青铜门:“现在它醒了,要么你们死,要么把信物给我,让我把它收服。选一个。”
黑雾在门上方盘旋,重新凝聚成一只巨爪,悬在半空,没再扑。
谢停渊靠着石柱,低声问:“那鬼……有实体吗?”
岑晚摇头:“不像。它没脚印,也没影子。刚才那一击,裹尸袋能挡住,说明它靠气流成形。”
谢停渊明白了:“它不是守门人,是警报。”
岑晚点头:“我们触发了血契,等于告诉整个禁地——有人来了。”
她看着陆九章:“你不怕它失控?”
“怕?”陆九章笑,“它是死物,只认血契规则。我只要不靠近,它就不会攻击我。”
他往前走一步:“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
谢停渊没理他。他盯着门缝,那里黑得不正常,像是比周围暗一层。
他忽然想起什么。
从衣服内袋摸出父亲留下的金属牌,背面刻着一行字:“血醒之人,即为承罪之刃”。
他盯着那行字,又看向青铜门。
如果血能唤醒鬼,那谢家的血呢?
他没动。现在不是测试的时候。
岑晚靠在他身边,声音很轻:“他在等我们慌。只要我们交信物,他就赢了。”
“但他不知道。”谢停渊说,“你刚才流的血,不够多。”
岑晚一愣。
她低头看手指,伤口小,血已经止了。
“血契要的是‘献祭’,不是‘滴血’。”谢停渊说,“你没真想喂它,所以它没完全醒来。”
岑晚反应过来:“它在等更多血。或者……活人。”
两人对视一眼。
骗局是假的,但威胁是真的。鬼没完全出来,不代表它不会出来。
陆九章还在等着。
“我给你十秒。”他说,“再不决定,我就让弟子放火,烧了这圈藤蔓。火光一起,整个禁地都会知道你们在这。”
他抬手,示意身后弟子上前。
谢停渊握紧裹尸袋。
他不能让岑晚再出血。一旦血流得多,鬼会彻底激活。到时候,不只是他们,整个入口都会被封锁。
他忽然开口:“你说你要收服它。”
陆九章回头:“嗯?”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自己滴血?”谢停渊问,“既然你能收服,为什么不自己唤醒?”
陆九章脸色微变。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他顿了顿,“我不是镇守者血脉。”
“那你凭什么收服?”谢停渊逼近一步,“它认血,不认你这套话。”
陆九章握紧折扇。
他身后弟子也察觉不对,往后退了半步。
“你骗不了它。”谢停渊说,“你也控制不了它。你只是想让我们唤醒它,然后你趁乱跑。”
岑晚接话:“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关它。”
陆九章脸色变了。
他猛地抬手,指向青铜门:“那就让它出来!反正它第一个杀的不是我!”
他吼完,鬼爪动了。
黑雾再次凝聚,比刚才更大,直扑石柱。
谢停渊甩出裹尸袋,同时一脚踹在石柱底部。石柱晃动,一块碎石落下,砸在鬼爪边缘。
黑雾散开一丝。
但鬼爪没停,继续压来。
岑晚从风衣内袋抽出银笔,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在笔尖。
银光一闪,笔尖划出一道弧线,打在鬼爪侧面。
砰!
黑雾炸开一圈,鬼爪偏了方向,擦着两人头顶拍进地面,砸出一道裂痕。
谢停渊喘气,手撑着地。
他抬头看青铜门,发现门缝里的黑暗在流动,像水一样。
“它要出来了。”他说。
岑晚靠着他,左手还捂着伤口。
“我们不能让它完全现身。”她说,“否则整个禁地都会被惊动。”
谢停渊点头。
他看向陆九章。
那人站在原地,脸色发白。他身后的弟子已经开始后退。
他知道,陆九章也在怕。
谢停渊忽然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口香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咔咔咀嚼两下。
然后他站起身,拉着岑晚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你不是要信物吗?”他对陆九章说。
“那你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