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片插入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岑晚后退两步，脚跟踩到一块凸起的石板，身体晃了一下才稳住。喉咙里还残留着面具溶解后的灼烧感，胃部传来轻微震动——定位器已经开始工作。她知道谢停渊在外面，正在想办法进来。
她抬手摸了摸颈侧，指尖碰到一丝湿意。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皮肤被划破了。血珠顺着锁骨滑下去，渗进衣领。
就在这时，三只养鬼瓶同时颤动。瓶口喷出的阴雾不再凝聚成人形，而是贴着地面迅速扩散，像黑水一样朝她脚下蔓延。雾中浮现出数道模糊轮廓，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直扑她的脚踝。
岑晚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捏碎扔向最近的一团黑影。白烟腾起，那道影子发出尖啸，猛地缩了回去。她又砸碎一颗，再一颗，连续三次，烟雾形成一道短暂屏障。
可第四道影子没有停下。它贴地滑行，鼻尖抽动，像是在嗅什么气味。然后猛然抬头，直冲她脖颈。
她来不及反应，只能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去。血光炸开的刹那，胸口突然发烫。一道金纹从心口向外延伸，一直爬到锁骨下方。皮肤表面浮现出半卷古书的形状，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光芒一闪，所有黑影齐齐后退，撞在远处石壁上才停下。
岑晚喘了口气，抬手按住胸口。那本书的影像还在发光，热度透过衣服传到掌心。她知道藏不住了。
对面高台上，陆九章忽然笑了。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这光……我见过。”
他盯着她胸口，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算计和冷漠，而是混着震惊、愤怒，还有某种压抑已久的恨意。
“三百年前，那个老东西封印鬼门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说，“把书塞进心口，用命压住阵眼。原来你就是他的继承人。”
岑晚没说话。她慢慢把手移开，信物的光依旧亮着，照得整个阵心一片昏黄。那些黑影趴在地上，不敢靠近，却也不肯完全退走。
陆九章抬起右手，袖子里飞出十二张符纸。它们在空中旋转，边缘渗出血丝，彼此连接成环。符纸一张接一张拼合，最后组成一张人脸。
脸型瘦长，眉骨突出，双目紧闭。眉心有一点红痕，像是朱砂点染。整张脸由符纸构成，但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百鬼全都低下了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臣服。它们围成一圈，面对那张脸跪伏下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在祈祷。
岑晚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断裂的铜片。她感觉到胸口的热度在下降，光芒开始变弱。信物不能长时间暴露，否则会耗尽她的气血。
她必须做决定。
要么强行压制信物，让自己重新变成“普通侦探”，放弃抵抗；
要么彻底激活它，引来更多关注，甚至可能惊动鬼门深处的东西。
她没选。
陆九章先动了。他手指一勾，那张由符纸拼成的脸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是空的，没有虹膜，只有两个漆黑的洞。
“你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死的吗？”陆九章问。
岑晚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在死前烧了自己的名字。”陆九章声音低了下来，“他知道只要名字还在，魂就不会散。所以他亲手毁掉了命格，只为留下一个漏洞——让后来的人能顶替他的位置，继续镇守。”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高台边缘。“而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你不是伪造死亡记录逃出来的叛徒，你是被他安排好的替身。”
岑晚握紧铜片。锋利的断口割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我不是任何人安排的棋子。”她说。
“那你为什么能走进百鬼阵？”陆九章冷笑，“为什么你的血不会被吞噬？为什么你能找到备用控制器？这些都不是巧合。你早就属于这里。”
他抬手，指向那张符脸。“看看他。他为你付出一切，结果呢？你躲了三年，假装自己只是个侦探，靠接任务活着。你甚至不敢承认你是谁。”
岑晚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信物的光已经暗到只剩一圈微弱的边线。她知道再撑不了多久。
但她不能倒下。
谢停渊还在外面。他踢柱子传来的震动她记得。他一定在想办法进来。只要再拖一点时间，数据就能传完，灵管局就会收到证据。
她抬起手，把铜片举到面前。
“你说我是继承人。”她说，“那你告诉我，继承的是责任，还是仇恨？”
陆九章没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用铜片划开左手掌心。血滴落在地上，正好压住一道断裂的符文。那条线原本连着主控阵眼，现在已经被她破坏，但仍有微弱波动传出。
血一接触地面，整片区域突然震了一下。那些跪伏的鬼物齐齐抬头，目光转向她。
陆九章脸色变了。“你做什么？”
“我在切断最后一根线。”她说，“你说我躲了三年。可这三年里，我销毁了多少不该存在的记录？我阻止了多少献祭？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活命？”
她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断裂的符文上。血液顺着脚底流下，渗入地缝。
“我不需要你认可我的身份。”她说，“我只需要让它失效。”
陆九章猛地挥手。那张符脸张开嘴，无声咆哮。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胸口。岑晚脚步一顿，膝盖弯了一下，但没有跪下。
她抬起右手，再次按住心口。
信物最后一次亮起。金纹蔓延至全身，光芒比之前更盛。百鬼全部趴下，连那张符脸都出现了裂痕。
“你不可能彻底抹掉它！”陆九章吼道。
“我不需要抹掉。”她说，“我只需要证明——我能自己做选择。”
话音落下，光芒骤然熄灭。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地。呼吸变得沉重，额头冒出冷汗。信物沉回体内，皮肤上的痕迹消失不见。
陆九章站在高台上，手里抓着一张残破的符纸。其他十一张已经碎成灰烬，随风飘散。那张人脸不复存在，只剩下几缕黑烟在空中打转。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他声音很轻，“你暴露了身份，信物已现。接下来，整个阴符派都会来找你。玄阴子不会放过你。鬼门也不会放过你。”
岑晚慢慢站起来。她左手还在流血，右手仍握着铜片。她看着他，眼神没变。
“那就来吧。”她说。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石柱倒塌的声音。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间隔越来越短，节奏越来越急。
有人在强行破阵。
陆九章抬头看向入口方向。那里依旧封闭，但岩壁已经开始出现裂纹。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后面的黑色缝隙。
“他还想进来？”陆九章冷笑，“虚影锁链没解，他敢靠近一步，就会被抽干精气。”
岑晚没看他。她只是把铜片转了个方向，刃口对准自己的影子。
影子动了一下。
不是跟着她的动作，而是自己扭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