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面无表情地将那件沾满泥土的外套扔进消毒柜里,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衣物,而不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的见证。然而,当他看到肘部那道擦伤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道擦伤并不深,但却一直在渗血,血珠顺着手臂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谢停渊并没有去处理这道伤口,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它,似乎对这点疼痛毫不在意。
他拧开一瓶生理盐水,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对准伤口,然后猛地倾倒下去。冰冷的盐水冲击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让他的牙根都不禁发酸。但他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紧紧地握着瓶子,直到整瓶生理盐水都倒完。
做完这一切后,谢停渊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监控屏幕。屏幕上的画面还停留在最后一帧,那是教学楼塌陷区的场景。几只枯瘦的手从地底钻出,指尖朝天,仿佛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这个画面让谢停渊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正准备重播,3号停尸间的警报响了。
声音很短,就一下,像是系统误触。可他的手指已经搭上手套盒,动作没停。三秒后,他推开门,白光打在不锈钢地面,反射出冷棺的轮廓。
棺盖开着三分之一。
尸体原本平躺,现在坐了起来,脊背挺直,双手交叠压在胸口。指缝里夹着一枚金属徽章,边缘被尸液泡得发乌,但图案清晰: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岑晚从不离身的东西。
谢停渊站在原地,没靠近。他盯着那枚徽章,想起她摔在雨棚上时手腕一圈红痕,想起她反手攥住自己手指的力度。她没提过丢了这东西。
他伸手去取。
指尖刚碰到金属,尸体睁眼了。
瞳孔全黑,泛着暗红,喉结上下滑动,发出“嗬……嗬……”的摩擦音。接着,一个词从它嘴里挤出来,咬字僵硬却清晰:“归……位……”
是阴符派的咒文。
意识深处,系统界面猛地炸开血字:【检测到S级异常能量源!】
没有任务,没有倒计时,只有警告。
谢停渊后退半步,眼角余光扫到墙角——红色按钮在紫外线灯下泛着哑光。逆命直觉不是让他跑,是让他按下去。
他抄起旁边的裹尸袋甩过去,黑布罩住尸体头部的瞬间,整个人撞向紧急隔离按钮。
“砰!”
整条走廊的金属闸门同时落下,通风口“咔”地闭合,天花板上的紫外线灯齐刷刷亮起,惨白光线像刀片刮过每一寸空间。
棺内的尸体开始抽搐。
裹尸袋鼓胀、扭曲,里面传出指甲刮擦布料的声音,紧接着是低吼,越来越急,像是有人在布底下拼命念咒。但光线太强,阴气撑不住,三秒后,袋子塌了下去。
谢停渊没动。
他等了整整两分钟,直到空气里的焦味漫上来,才慢慢走过去。
掀开裹尸袋,尸体已经碳化,皮肤裂开,露出焦黑的肌肉组织,五官融化成一团,唯独那只手还保持着交叠姿势。徽章掉在地上,一半嵌进指骨缝隙,另一半被高温烤得变形。
他蹲下,用镊子夹起徽章,放进证物袋。袋子封好,他顺手塞进内袋贴胸放着。
然后他调出监控回放。
画面显示,十一点四十七分,停尸间灯光正常,尸体平躺。四十八分零三秒,无预警地,尸体自行坐起,动作流畅得不像僵直状态。整个过程持续七秒,之后静止不动,直到他进来。
没有入侵记录,没有门禁触发,没有温度波动。
就像它本来就在等这个动作完成。
谢停渊盯着屏幕,反复拖动时间轴。他注意到尸体衣领内侧有一小块深色痕迹,放大后,隐约是个符号——三条竖线,中间一道略长,两边弯曲如钩。
他截图保存,转身走向登记台,翻开3号棺的档案。死者信息栏写着“无名女尸,河边发现,死亡时间约72小时”,接报人签名是“张姨”。
他记得这个名字。
医院停尸间那个护工,给岑晚递过热水,脉诊手法老道得不像普通人。后来她在后巷和阴符派的人交易,被陈叔用铜铃逼退。
谢停渊合上档案,掏出手机,拨通岑晚号码。
响了六声,转语音信箱。
他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他盯着手机屏幕,拇指在通话记录上滑动。最后一次联系是三个小时前,她发来一条消息:“查了007号徽章背景,你爸是实验体监护人,我怀疑‘镇守者计划’没结束。”
之后再无回复。
谢停渊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起身走到走廊尽头的控制面板前,按下“封锁解除”。金属门缓缓升起,空气重新流通,焦臭混着消毒水味涌进鼻腔。
他没走。
反而走向电梯,按下地下二层。
电梯下行时,他低头看了眼证物袋。徽章在口袋里贴着胸口,温温的,像一块刚熄灭的炭。
门开。
地下二层是废弃冷藏库,殡仪馆十年前停用的特殊遗体存放区,不在任何登记册上。灯不亮,他摸出手电,光束切开黑暗,照见一排排铁架,上面空着大半,角落堆着几具蒙尘的转运箱。
他径直走向最里侧的b-13柜。
这是父亲谢国栋遗体曾经存放的位置。三年前他调来殡仪馆,第一件事就是查这个编号。档案写的是“已火化”,但他知道不对——那天他亲眼看见棺材被运进这里,再没出来。
手电光扫过柜门,锁扣锈死,但他记得怎么开。他从工具包里取出撬棍,插进缝隙,用力一扳。
“咔。”
柜门弹开。
里面没有遗体。
只有一件折叠整齐的黑色高领毛衣,和一本边角烧焦的笔记本。
谢停渊伸手进去,拿起毛衣。布料还干爽,像是经常有人整理。他翻看标签,尺码是他穿的。
笔记本封面空白,打开第一页,字迹熟悉得让他呼吸一滞。
是父亲的笔迹。
第一页写着:“他们不让我说,但我得记下来。井底有东西醒了,它认得停渊,它在等他回来。”
第二页贴着一张照片——年轻时的父亲站在殡仪馆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背景是夕阳。男孩手里攥着一枚金属徽章,图案是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
谢停渊的手抖了一下。
照片右下角有行小字:“如果他还活着,请告诉他,我不是自愿签契的。容器选的是他,不是我。”
他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突然,手电光晃动了一下。
不是他动的。
光束边缘,b-12柜的门缝里,露出一角布料——米色风衣的袖口,卷着,像是匆忙塞进去的。
他走过去,拉开柜门。
里面蜷着一个人。
岑晚仰面躺着,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右手垂在身侧,掌心朝上,空着。左手腕内侧有道新鲜划痕,血已经凝固。
她身上盖着半条毛毯,脚边放着一个打开的背包,里面有罗盘、银针包、一盒薄荷糖——少了三颗。
谢停渊蹲下,探她鼻息。很弱,但还有。
他摸她颈动脉,指尖刚压上皮肤,她突然睁眼。
瞳孔收缩,呼吸骤停。
“别动。”她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它还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