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博的意识深处,仿佛凝结了一片独立于现实法庭喧嚣的奇异时空。妄骑那番活灵活现、关于赤子炫芯会作何反应的揣摩,如同投入绝对静水中的一颗怪异石子,漾开的涟漪扭曲而持久,久久未能消散。
“你模拟得倒是很像她。”崇博在思维中回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像是在承认一个既令人不适又无法反驳的事实。他无法否认,妄骑描绘出的那个反应——那双骤然亮起、饱含毫不掩饰的好奇,锐利得能剥开表象,甚至带着点对于未知危险的本能跃跃欲试——确实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思维跳脱、胆大包天的赤子炫芯会有的样子。
“像?不不不——”妄骑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种极其夸张、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否定意味,仿佛崇博的评价是对他某种追求的侮辱。但这夸张的否定只持续了一瞬,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平静,甚至带着点罕见的、近乎解释的意味:“我这还远远称不上‘像’她,顶多算是……抓住了她思维轨迹里最显眼的那几道折光。而且,说实在的,”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古怪的疏离感,“这也根本称不上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学习别人。第一次……哼,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习’,代价和收获都远超你的想象。”
崇博的思维明显对后半句那意味深长、涉及“第一次学习”和“代价”的话语感到了困惑,如同触及了一团无法解析的迷雾。不过,妄骑这次似乎也懒得深入解释这个关乎他自身根源的话题,那短暂的平静如同幻觉般消失,他的声音重新被一种亢奋的、充满诱惑的腔调占据:
“所以,回到正题!哦,好吧,现在要说的这个,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题。”妄骑这句话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瞬间让崇博感觉到几分意义不明,像是一段编排混乱的代码,但他也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这个念头,并未说出口。
“不过你还是听着吧。”妄骑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可做”的随意,接着,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要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那我就直说了——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秦平辉,是打算让赤子炫芯成为两个世界的‘交接点’的。”
他特意强调:“注意,这个‘交接点’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通道或者门,该怎么说呢……”妄骑略微停顿了一下,然而他意识投影的眼神之中却完全没有思索的样子,那金色的流光平稳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此处的停顿,更像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别有用心的话术技巧,为了凸显接下来的信息。
“嗯,总的来说,”他继续道,语气变得像是在叙述一个有趣的八卦,“就是秦平辉这家伙,在意外闯入那个特摄剧的世界观后,遇到了一个核心角色。而那个角色,其最初的创意来源和部分核心设定,恰恰是赤子炫芯参与构思的——你可以理解为,赤子炫芯是那部剧的幕后编剧之一,至少是之一。”
“不过,”妄骑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戏谑,“你可能理解不了秦平辉接下来是想干什么。这家伙,他的思路有时候也挺绕的。他貌似是打算,通过深入了解赤子炫芯创造出来的这个角色,去反推、去解析赤子炫芯这个人本身。就像是通过研究一个作家笔下的主角,去揣摩作家的内心世界一样。他觉得,能创造出那样角色的人,其本身一定也蕴含着某种……关键的、连接两个世界的特质。”
说到这里,妄骑不知为何,突然像是感慨般,轻轻叹出了一口气,这在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表现。紧接着,他便继续补充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说赤子炫芯是秦平辉眼中那两个世界的‘交接点’了吧?她本人或许一无所知,但她创造性的思维火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留下了烙印,并且被秦平辉当成了理解两个世界关联性的重要坐标。”
崇博在意识中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是真的听懂了这层曲折的关系。秦平辉是在通过赤子炫芯的“造物”,试图锚定和理解她这个“创造者”,进而将她视为一个特殊的概念节点。
“而这次,”妄骑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与刚才那声叹息形成鲜明对比,“我妄骑,就打算也来荡一下这两个世界的‘交界点’!这难道不是很有意思的尝试吗?”他仿佛能看到妄骑在意识层面摩拳擦掌的样子。
“不过你不用多想,”他似乎看穿了崇博可能产生的顾虑,语气轻松地解释道,“两个‘交接点’完全可以同时存在,并行不悖,不会有任何冲突或问题在。秦平辉眼中的那个,是为了让他方便了解赤子炫芯而存在的‘观察坐标’;而我妄骑要做的,是更直接、更……有趣一点的互动。所以,我可以任由秦平辉的那个‘交接点’继续存在,毫不干涉。毕竟,我的玩法,和他的路子,完全不一样。”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游戏”那孩童般纯粹又掺杂着恶意的期待,以及一种清晰可辨的、凌驾于秦平辉那尚且停留在“观察”与“理解”阶段的计划之上的、隐晦却坚实的优越感。仿佛在说:看,他的手段,比我无聊多了。
“好吧好吧!扯的稍微有些远了,”妄骑话锋一转,那高涨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语气变得像是闲聊时才发现跑题了的普通人,“不过我确实容易扯扯一些和原本的主题有关联但不多的玩意儿,嗯,”他像是自我剖析般补充道,“还容易把一些事情的先后顺序搞混。”
“先后顺序搞混?”崇博这次似乎又没有理解妄骑这突如其来的自我批评所指为何,意识的波动传递出清晰的困惑。这不能怪他,与一个思维如同乱麻与星辰同时存在的存在交流,本就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崇博此刻的状态极为特殊且微妙。它既不能用“一无所知”这种完全懵逼的状态来简单概括,因为他确实知晓许多超越常理、关乎世界本质的碎片;更不能用“全知全能”这种荒谬的词来形容他,因为大量的信息,尤其是那些关乎他自身漫长经历的细节,如同被锁进了一个布满尘埃、钥匙却不知丢在何处的记忆库房。
而且要知道,距离崇博和秦平辉刚刚进入穿越轮回的那段时间里,早已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事情尽管对于当时的崇博来说无比震撼,虽然说就算如今再让他想起来也难免心中的震动,不过问题是,这震动有没有,完全就在于现在的崇博还能不能想起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