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莫绒曦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小小的身子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她仰起小脸,对着秦平辉露出了一个稚嫩又纯粹的表情,小手轻轻揉了揉眼睛:“爸爸,肚子饿了。”
“哦!”秦平辉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连忙点头,所有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眼前最要紧的事情上,“好,爸爸这就去给你做!”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动作轻柔。
他转身走进厨房,先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目光仔细检查了一下厨房内物品的摆放——刀具是否收妥,调料瓶是否在熟悉的位置,燃气阀门是否正常——确认一切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安全隐患。这个细微的动作,既是他作为“李医生”长期严谨习惯的残留,更是一位父亲本能的谨慎。
就在这时,炼芯辉的声音再一次在他意识中自然地响起,如同暖流漫过心田。从这次的语气上来听,那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非人的疏离感似乎已完全消融,只剩下如同老友闲谈般的温润与亲近。
“老秦呀,”炼芯辉的声音带着些许商量的口吻,“要不咱们趁着这个做饭的时间,讨论一下那件有点棘手的事儿?就是……该怎么跟你岳父岳母说项链的这回事儿?毕竟,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恐怕需要好好斟酌一下怎么开口。”
秦平辉刚要伸手去拿冰箱里的鸡蛋,闻言,抬起的手猛地一顿,悬在了半空。他眉头微蹙,转过身,仿佛炼芯辉就站在厨房门口与他对话一般,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情:“这样不太行吧?做饭就是做饭,不应该三心二意的。边想着这么复杂的事儿边动锅铲,万一走神了,盐放多了或者火候过了,我可没信心把这碗菜做好,不能让曦曦吃得不舒服。” 在他的认知里,给女儿做饭是头等大事,必须专注。
“呃……”炼芯辉的声音明显地顿了一下,显得有些无语,像是被这个过于“实在”的理由噎住了。不过,它像是仔细回味了一下秦平辉的话,随即又释然了,甚至带上了一点哭笑不得的调侃意味:“老秦,你是不是……忘了那几次,‘李医生’的人格突然抢走咱们身体控制权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秦平辉明显没听懂炼芯辉这个跳跃的联想,他眨了眨眼,脸上是纯粹的困惑,“这跟李医生抢控制权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我,我在给我女儿做饭。”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完全没把“前任房客”的技能包算在自己头上。在他心里,给女儿做饭这件事,神圣而纯粹,不容任何其他思绪亵渎。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炼芯辉开口解释道,语气变得温和而务实,“其实咱们可以完全让李医生的人格暂时掌握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由他来给咱们的宝贝女儿做菜。他的手艺你是知道的,绝对能让小曦曦吃得开心。至于咱们俩,”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默契的笑意,“就可以专心讨论该怎么跟岳父岳母说项链的事儿,时间完全够用的。”
像是防止秦平辉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炼芯辉紧接着继续补充道,语气带着安抚与开解:“而且呀,你可不要觉得这样做是在骗莫绒曦的感情。仔细想想,咱这不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让这对真正的父女进行互动吗?让小曦曦尝尝她亲手做的、最拿手的菜,感受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关爱,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秦平辉听懂了,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像是觉得炼芯辉的担忧有些多余。过了片刻,他这才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又有着洞悉一切的淡然:“炼芯辉,你为啥要把我想的这么……圣母?”他选了个不太常用却精准的词,“就算不是圣母的那个程度,我也不会像伊焉那样,动不动就背负不必要的愧疚感。”
他拿起一旁的围裙,动作利落地系上,眼神平静而通透:“我们都实实在在的做到这个程度了,守护着这个家,保护着曦曦。现在,让这对血脉相连的父女借此机会感受一下久违的温情,也完全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有什么理由反对?”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借用一下‘原主’的技艺,无伤大雅。你以为,我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所谓的‘纯粹’吗?”
他的话语清晰而坦然,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务实与豁达。炼芯辉闻言,在意识深处也仿佛松了口气,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带着赞许意味的笑声。
炼芯辉的声音带着些许暖意在意识里响起:“老秦,既然岳父岳母都已经猜到这项链可能是莫琼意念所化,那我们得想想,到时候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得既不让二老太过激动,又能让他们安心。”
秦平辉轻轻晃动着煎锅,让蛋液均匀铺开:“是啊。直接说‘你女儿变成项链了’肯定不合适。”他熟练地撒上少许盐粒,“但若是说得太含糊,又怕他们胡思乱想。”
“我倒是觉得,”炼芯辉温和地说,“不如就顺着他们的猜测来说。既然二老自己先有了这个念头,说明他们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种可能性。而且可能性帽子还不小。”
锅里的煎蛋渐渐成型,边缘泛着诱人的金黄色泽,蛋白凝固得恰到好处,像一朵柔软的云托着中间那颗圆润的蛋黄。秦平辉望着锅中跃动的油光,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仿佛透过这寻常的炊烟看见了更深远的什么。
“记得上次岳母来看曦曦,”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暖意,“抱着她在沙发上说了好久的话,从曦曦刚学会走路说到最近在幼儿园交到了新朋友。临走时,岳母的目光落在这项链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说……”他顿了顿,模仿着岳母当时带着些许哽咽却又欣慰的语气,“‘这项链,摸着总觉得特别亲切,心里暖融融的。’”
“这就是最好的切入点。”炼芯辉的声音带着了然的笑意,如同温暖的涟漪在意识中荡开,“既然岳母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我们不妨就顺着这份‘亲切’往下说。我们可以告诉二老,这项链确实承载着莫琼对家人最深切的牵挂。它不是冰冷的物件,更不是某种令人不安的‘附身’,而是她留下的、带着温度的守护,是她爱意的延续。”
秦平辉将煎蛋轻轻盛进女儿最喜欢的、印着卡通小熊的盘子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嗯,”他应道,语气温和而坚定,“我们要说,这是莫琼留给我们的礼物——是她用自己的方式,打破时空的界限,继续陪伴在我们身边,看着曦曦一天天长大。”
“对。”炼芯辉由衷地赞同道,它的声音仿佛也沐浴在晨光里,充满抚慰人心的力量,“重点一定要放在‘守护’和‘爱’上。让二老明白,他们的女儿从未真正离开,她对生命、对家人的热爱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化作了这样一种形式,换了一种更恒久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生命中最爱的人们。”
就在这时,厨房门外传来“啪嗒啪嗒”欢快的拖鞋声,莫绒曦蹦蹦跳跳地探进小脑袋,睡裙的裙摆跟着一晃一晃,她用力吸了吸小鼻子,眼睛亮晶晶的:“爸爸,好香呀!”
秦平辉立刻回头,脸上自然而然地绽放出温柔的笑容,所有的深沉思虑都在面对女儿时化为了纯粹的宠溺:“马上就好,小馋猫,先去把手洗干净。”
待小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跑向洗手间后,炼芯辉才继续轻声说道,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而郑重:“最重要的是,要让二老深切地体会到,这项链最终选择回到曦曦身边,日夜陪伴着她,这本身就是莫琼作为母亲最深刻的本能体现。她最割舍不下、最心心念念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她拼尽生命带来人世的孩子。”
秦平辉关掉灶火,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恰巧,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形成一道光柱,恰好落在他胸前的钻石项链上,那些切割完美的棱面立刻折射出异常温暖、仿佛拥有生命力的光泽,像是在无声地呼应着他们的话语。
“就这样说吧。”他凝视着那璀璨而又温柔的光芒,轻声说道,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终于找到了最贴切的表达,“这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更不是告别。这是莫琼送给这个家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一份跨越了形式的、永恒的守护。”
煎蛋的香气依旧在厨房里暖暖地弥漫,与金黄的晨光交融在一起,泼洒出一幅名为“家”的、无比温暖的画卷。画卷里,有爱,有记忆,更有跨越界限的守护与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