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朱雀巷的薄雾尚未散尽,迎客楼的大堂已飘起淡淡的茶香。
桑桑正帮着王掌柜擦拭柜台,忽然瞥见巷口走来一道青衫身影,忙回头喊道:“宁缺哥哥,你看那是不是昨天轿子里的那位姐姐?”
宁缺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袭素雅青裙,腰间悬着一枚墨玉牌,正是昨日在街头偶遇的莫山山。她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手中提着一个竹篮,步履轻缓地走进客栈,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靠窗而坐的王宝宝一行身上。
“莫山主大驾光临,倒是稀客。”陈皮皮率先起身见礼,他与墨池苑素有往来,对这位年轻的山主颇为敬重。
莫山山微微颔首,将竹篮放在桌上,里面是几卷上好的宣纸和一锭徽墨:“昨日在街头见宁缺公子持有墨先生的竹简,想来是墨先生的传人。山山不才,特来拜访,顺便请教些符道问题。”
宁缺闻言一怔,随即起身拱手:“莫山主客气了,我只是侥幸得到墨先生指点,算不上传人。”他虽性情孤傲,却也知晓莫山山在符道上的声名,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切磋之意。
王宝宝看着眼前这位被誉为“书痴”的女子,只见她眉宇间虽有轻愁,眼神却清澈如溪,透着对符道的纯粹热爱,倒不似那些卷入权谋纷争的俗人。他笑道:“莫山主既有雅兴,不如坐下品杯茶,慢慢论道。”
莫山山依言坐下,桑桑机灵地奉上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她指尖轻叩茶盏,目光落在宁缺怀中的竹简上:“听闻墨先生晚年创出‘破障符’,能勘破世间虚妄,不知宁缺公子可曾习得?”
“略懂皮毛。”宁缺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正是在迷雾谷用过的破障符,“只是这符绘制时需引三种不同属性的灵气,稍有不慎便会灵力相冲,我至今未能完全掌握。”
莫山山接过符纸,仔细端详片刻,轻声道:“墨先生的符道讲究‘破而后立’,破障符的关键不在引气,而在‘意’。你看这符纹转折处,需如流水穿石,看似柔和,实则暗藏锐劲。”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狼毫笔,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此处若过于刚硬,反而会阻塞灵气流转。”
宁缺盯着桌面的水痕,脑中豁然开朗。他之前总想着强行融合三系灵气,却忽略了以意御气的诀窍,正如拉弓时需张弛有度,画符亦然。“多谢莫山主指点!”
“不敢当。”莫山山浅浅一笑,“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墨先生在《符经》中提到‘符通天地’,说符纸不过是载体,真正的符道应是与天地共鸣。可我绘制‘雨打芭蕉符’时,总觉得与天地之气隔着一层,不知问题出在何处?”
陈皮皮插嘴道:“这你可问对人了,王宝宝先生对阵法与天地之气的感应,远超你我。”
莫山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望向王宝宝:“愿闻其详。”
王宝宝指尖在茶杯上轻轻一点,杯中的茶叶忽然自行旋转起来,化作一片微型的芭蕉叶。“天地之气并非一成不变,如四季轮转,昼夜交替,皆有其规律。雨打芭蕉符需借水汽之力,你若在晴空万里时绘制,自然事半功倍。”他屈指一弹,一片茶叶落在桌面上,竟渗出细密的水珠,“关键在于顺时而动,而非逆势而为。”
莫山山看着桌面上的水珠,恍然大悟。她以往总执着于符纹的精准,却忽略了时机与环境的影响,正如农人耕种需看天时,符道亦然。“先生此言,如拨云见日!山山受教了。”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时,客栈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甲胄摩擦的脆响。昨日那位东宫卫率统领李浑圆,竟带着一队士兵再次来到迎客楼,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容倨傲,正是当朝太子李珲圆。
“好热闹啊。”李珲圆摇着折扇,目光在莫山山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莫山主不在驿馆歇息,竟在此处与野人为伍,倒是让本王意外。”
莫山山眉头微蹙:“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宁缺公子与王先生皆是山山的朋友,何来‘野人’之说?”
“朋友?”李珲圆嗤笑一声,目光转向宁缺,“一个边陲小镇来的猎户,也配做墨池苑山主的朋友?我看他怀中的竹简,怕是偷来的吧?”
宁缺眼中寒光一闪,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收紧:“太子殿下慎言!”
“怎么?想动手?”李珲圆身后的护卫立刻上前一步,腰间的佩刀半出鞘,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陈皮皮站起身,挡在宁缺身前:“太子殿下,宁缺是书院的客人,还请自重。”
“书院的客人?”李珲圆脸色一沉,“陈皮皮,别以为有夫子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昨日龙气异动,定与这伙人有关,本王今日特来搜查!”
“谁敢动!”王宝宝缓缓起身,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李浑圆带来的士兵顿时觉得胸口发闷,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太子殿下若想搜查,需有陛下的旨意。若无旨意,便是擅闯民宅,按大唐律例,当罚俸三月,闭门思过。”
李珲圆被他眼中的冷意吓得一哆嗦,却强撑着道:“你……你敢威胁本王?”
“不敢。”王宝宝语气平淡,“只是在教殿下学规矩。”
就在此时,巷口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太子殿下在迎客楼前喧哗,成何体统?”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老者,拄着拐杖缓步走来。他看似普通,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温润的气息,与长安的天地之气融为一体,正是书院后山的大先生李慢慢。
“大先生?”李珲圆脸色骤变,他虽跋扈,却深知这位大先生的分量,连父皇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李慢慢走到王宝宝身边,微微一笑:“王先生别来无恙?夫子让我带句话,说长安的酒,不及书院后山的醇厚,待事了,还请移步一叙。”
王宝宝拱手道:“有劳大先生,晚辈自当登门拜访。”
李慢慢又看向李珲圆:“太子殿下,龙气异动之事,书院已查明缘由,与王先生无关。殿下若再在此纠缠,休怪老夫禀报陛下。”
李珲圆哪里还敢多言,狠狠瞪了宁缺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李浑圆临走前,怨毒的目光扫过王宝宝,显然记恨上了这桩耻辱。
“多谢大先生解围。”宁缺抱拳道谢。
李慢慢摆了摆手:“无妨。只是这太子近来越发骄纵,背后恐有西陵神殿的人挑唆,你们日后多加小心。”他看向莫山山,“山主的墨池苑与书院交好,若遇麻烦,可遣人去书院送信。”
莫山山点头应下,心中却对王宝宝的身份愈发好奇。能让书院大先生亲自出面维护,这位神秘的王先生,绝非寻常修行者。
李慢慢又与王宝宝低语几句,无非是关于归墟与魔道的传闻,随后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大堂内恢复了平静,莫山山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薄雾,忽然道:“再过三日,便是符师大会。山山听闻西陵神殿的熊楚墨也会到场,他手中有一枚‘天启符’,号称天下第一符,不知宁缺公子可有把握应对?”
宁缺握紧了手中的竹简,眼中闪过一丝战意:“符道之争,比的是心与技,而非虚名。到时候,自见分晓。”
王宝宝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又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书院方向,心中暗道:符师大会,或许正是揭开西陵神殿阴谋的关键。而那枚天启符,说不定与玄铁令、归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茶香袅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上,映出众人各异的神色。一场围绕符道展开的较量,即将在长安这座千年古都拉开序幕,而隐藏在较量背后的暗流,也将随之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