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像是要把整个北凉都裹进一片纯白的寂静里。王宝宝抱着熟睡的丫丫，站在北凉王府的角门外，看着那两尊身披积雪的石狮子，还有城门下肃立的卫兵。魏叔阳已去前厅见徐骁，临走前嘱咐卫兵好生照看，是以此刻倒无人再来盘问。
丫丫的小脑袋靠在王宝宝肩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点雪粒，呼吸均匀，怀里的狐狸玩偶被她死死攥着，仿佛那是抵御寒冷的最后一道屏障。王宝宝拢了拢裹在她身上的披风，那是魏叔阳刚让人取来的狐裘，柔软暖和，此刻正将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目光落在城门左侧的一位老卒身上。
那老卒约莫六十上下年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身上的黑色甲胄带着明显的磨损痕迹，甲片缝隙里塞满了雪，却依旧被他穿戴得整整齐齐。他不像其他卫兵那般身姿挺拔如松，背有些佝偻，握着长枪的手也布满了冻疮与老茧，指节粗大变形，显然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可他站在那里，任凭风雪打在脸上，眼神却异常明亮，像两盏在寒夜里燃烧的油灯，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坚韧。偶尔有风雪吹进他的脖颈，他也只是微微缩一下脖子，脚下半步未动，仿佛与身后的城墙融为了一体。
王宝宝抱着丫丫走了过去，脚步很轻，落在积雪上几乎没有声音。
老卒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未回，沙哑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先生是魏先生请进来的贵客吧？”
王宝宝略感讶异，随即点头：“正是。老丈在此值守多年了？”
老卒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一般，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上，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格外醒目，在雪光下泛着淡淡的白色。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牙床，带着几分自嘲：“不多，也就……三十年了。从王爷还是个校尉的时候，俺就跟着他了。”
“三十年。”王宝宝心中微动，徐骁从一介校尉到北凉王，征战沙场数十年，这老卒能追随至今，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故事。
老卒的目光落在王宝宝怀里的丫丫身上，原本锐利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声音也放轻了些：“这小娃娃真俊，跟画里的仙童似的。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了。”
“多谢老丈关心，裹得严实，不冷。”王宝宝温声道。
老卒点点头，又转过身望向王府深处，眼神悠远，像是在透过漫天风雪，看到了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先生是外乡人吧？怕是不知道我们王爷和世子的好。”
王宝宝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外面都说我们王爷是‘人屠’，说他杀人如麻，说我们北凉铁骑是虎狼之师。”老卒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雪，语气却陡然坚定起来，“可他们不知道，若不是王爷带着我们把北莽蛮子挡在关外，这中原的百姓，早就成了蛮子的刀下鬼、锅里肉了！”
他顿了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三十年前，俺家村子被蛮子烧了，爹娘、婆娘、娃，都没了。是王爷救了俺，给了俺一口饭吃，叫俺拿起枪杆子报仇。俺这条命，早就卖给王爷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宝贝疙瘩：“还有我们世子殿下，外面都说他是个只会逛窑子、斗蛐蛐的纨绔。哼，那是他们瞎了眼！”
“世子殿下十二岁就跟着王爷去边关，十五岁替王爷挡过一箭，箭簇离心口就差那么一寸！”老卒用粗糙的手指比划着，眼神里满是与有荣焉的敬佩，“去年北莽派刺客来行刺，是世子殿下亲自带人追了三天三夜，把刺客的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他只是不爱说，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像极了年轻时的王爷。”
王宝宝听着老卒的话，心中对徐凤年又多了几分认识。雪中世界的徐凤年，确实如传闻中那般复杂，看似纨绔，实则心有丘壑，背负着北凉三十万铁骑的期望，也背负着徐骁留下的沉重枷锁。
“老丈对世子倒是信得过。”王宝宝笑道。
“那是自然！”老卒拍着胸脯，声音洪亮，“俺们这些老家伙，就盼着世子能早点扛起北凉的担子。等哪天真跟北莽全面开战了，俺这条老命，还能再替世子挡几刀！”
话音刚落，王府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一名身披亮银甲的将领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老卒，微微颔首：“李伯，王爷让你进去一趟，问问北门外的布防情况。”
“哎！好嘞！”老卒精神一振，挺了挺微驼的背，双手将长枪递给旁边的卫兵，拍了拍身上的雪，又看了王宝宝一眼，笑道，“先生，俺先去回话了。在北凉待着，踏实！”
说完，他跟着那名将领快步走进王府，佝偻的背影在风雪中竟显得格外挺拔。
王宝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北凉之所以能成为铁桶一般的防线，靠的或许不只是徐骁的威名和三十万铁骑的战力，更有这些遍布军中、心怀赤诚的老卒，他们是北凉的根，也是北凉的魂。
“哥哥……”怀里的丫丫动了动，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小嘴巴嘟囔着，“冷……”
“醒了？”王宝宝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是不是冻着了？我们进去找个暖和的地方。”
丫丫摇摇头，小手紧紧抓住王宝宝的衣襟，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城门内：“哥哥，刚才那个老爷爷说的世子，是不是很厉害呀？像故事里的大英雄一样？”
“嗯，或许吧。”王宝宝笑着点头，“等见到了，丫丫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哦。”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伸手指着王府内一座阁楼的方向，“哥哥你看，那里的灯好亮呀，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的灯亮多了！”
王宝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听潮阁。此刻阁内灯火通明，九层楼阁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晕，在风雪中如同灯塔一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听潮阁的方向传来一股浩瀚的信息流，夹杂着各种武学真意的波动，其中既有金刚境的刚猛，也有指玄境的灵动，甚至隐隐有天象境的磅礴气息在流转。
“那是听潮阁，里面有很多很多书。”王宝宝解释道，“等雪停了，哥哥带你去看看。”
“有画本吗？”丫丫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看画本上的小人儿打架了。
“应该……有吧。”王宝宝有些不确定，听潮阁藏的多是武学秘籍和史书，画本这种东西，或许还真没有。
就在这时，魏叔阳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内，朝着王宝宝招手：“王先生，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王宝宝抱着丫丫，跟着魏叔阳走进王府。穿过几重回廊，脚下的积雪被清扫干净，露出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两旁的廊柱上挂着红灯笼，映得雪地一片通红，倒添了几分暖意。
丫丫趴在王宝宝肩头，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廊下挂着的红灯笼，伸手想去够，嘴里叽叽喳喳地问：“魏爷爷，这些灯笼是过年挂的吗？我们以前过年，也会挂红灯笼的。”
魏叔阳笑道：“差不多吧。北凉苦寒，挂些红灯笼，也能让日子暖和点。等过些时日，世子殿下回来了，府里会更热闹。”
“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呀？”丫丫追问。
“快了，就这几日了。”魏叔阳答道。
说话间，已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镇北堂”的匾额，字体雄浑，透着一股威严。殿外站着八名身披重甲的卫兵，气息比城门处的卫兵更加沉凝，显然是徐骁的亲卫。
魏叔阳停下脚步，对王宝宝道：“王先生，王爷就在里面等你。丫丫小姑娘若是累了，可随我到偏厅歇息，那里有炭火，还有点心。”
丫丫听到“点心”两个字，眼睛亮了亮，拉了拉王宝宝的衣角：“哥哥，我想去吃点心。”
王宝宝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跟魏爷爷乖乖待着，哥哥很快就回来。”
丫丫乖巧地点点头，从王宝宝怀里滑下来，牵住魏叔阳的手，还不忘把狐狸玩偶抱在怀里，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魏叔阳走向偏厅。
王宝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才整了整衣袍，迈步走进镇北堂。
大殿内暖意融融，正中的火盆里燃着上好的银炭，没有丝毫烟气。一个身材不高、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主位上，穿着一件普通的锦袍，脸上带着几分倦容，却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左手边放着一柄不起眼的铁剑，剑鞘上满是划痕，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缘故。
不用问，王宝宝也知道，此人便是北凉王，徐骁。
徐骁抬起头，目光落在王宝宝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有力：“你就是魏先生说的那个……王宝宝？”
王宝宝颔首：“正是在下。”
徐骁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魏先生说你气度不凡，是个有本事的人。本王倒想问问，你对我北凉，有什么看法？”
王宝宝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徐骁的视线，缓缓道：“北凉，是天下的盾。”
徐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大殿内回荡，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好一个‘天下的盾’！说得好！只是这盾，有时候也想做一回矛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也带着几分无奈。
王宝宝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徐骁手握三十万铁骑，足以问鼎中原，却甘愿镇守北疆，做这天下的盾，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就在这时，王宝宝忽然感觉到体内的虚无珠微微一动，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从听潮阁的方向传来，被虚无珠悄然吞噬。他心中了然，这应该是听潮阁内的武学秘籍散发出的气息，被虚无珠感应到了。
从倚天世界离开时，他的修为已触及大宗师境的巅峰，距离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只有一步之遥。进入雪中世界后，系统提示的境界体系虽与倚天不同，但本质相通，一品四境中的“陆地神仙”，便相当于倚天世界的“传说境”。
而此刻，听潮阁内的武学真意，正通过虚无珠，缓缓滋养着他的修为，让他对一品四境的感悟更加清晰。尤其是金刚境的炼体之法，与他洪荒炼体术的根基隐隐呼应，或许能让他的体魄更上一层楼。
王宝宝收回思绪，看着徐骁，淡淡道：“盾也好，矛也罢，能护得住想护的人，便足够了。”
徐骁闻言，笑声渐止，定定地看了王宝宝许久，忽然道：“你倒是个通透人。本王听说，你对武道也有涉猎？”
“略懂一些。”王宝宝答道。
“那正好。”徐骁端起桌上的茶杯，“本王这听潮阁里，有不少老家伙，个个眼高于顶。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跟他们讨教讨教，也让本王看看，外乡来的高人，究竟有几分本事。”
王宝宝知道，这是徐骁的试探。北凉王府卧虎藏龙，听潮阁更是聚集了天下奇人异士，想要在这里立足，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不行的。
他微微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徐骁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示意谈话结束。
王宝宝起身告辞，转身走出镇北堂。刚到门口，便看到丫丫提着一个小纸包，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脸上沾着点心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
“哥哥！”丫丫举起纸包，“魏爷爷给的点心，可甜了，我留了一半给你！”
王宝宝接过纸包，拿出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看着丫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心中一片柔软。
无论这雪中世界有多少风雨，有多少权谋争斗，只要身边的小姑娘能笑得这般开心，便足够了。
而他的修为，也将在这北凉王府，在这听潮阁的万卷秘籍中，悄然精进，朝着那一品四境的巅峰，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