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怕陛下龙体万一又‘抱恙’,臣在此,方能安心。”
“大胆!”
闻彦猛地转身,他那双桃花眼里淬着冰,凌厉地射向萧烬。
“萧烬!”他直呼其名“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孤是什么人?由得你在此放肆!”
他胸口微微起伏,赤足向前一步,逼视着眼前玄衣如墨的男人。
“窥视帝寝,胁迫君王!你真以为,孤不敢动你吗?!”
最后一句,已是杀意凛然。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噗通跪倒一片,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萧烬却依旧站得笔直如山。他目光平静地迎上闻彦的视线,那深邃的眼底仿佛能吸纳所有汹涌的情绪。
“臣不敢。”他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半分惶恐,“正因陛下是万乘之尊,身系天下,臣才更不能让陛下有丝毫闪失。”
“前日陛下‘病体抱恙’,拒不见臣。今日陛下宿醉初醒,头痛欲裂。若臣此刻离去,陛下再次‘不适’,延误朝会,动摇的是国本,寒的是百官之心。”
“至于动与不动,”萧烬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微妙意味,“陛下自然可以。只是,北境军报尚待批复,南疆税改方案亟待裁定,还有昨日丞相自查之案……陛下,此刻,需要臣。”
闻彦死死地盯着他,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当然听得懂萧烬的弦外之音。动了他,朝堂瞬间失衡,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势力会立刻反扑,堆积的政务会彻底瘫痪……这个疯子,是算准了自己暂时离不开他!
两人对峙着,空气凝固如铁。
良久,闻彦猛地甩袖,转身背对着萧烬,声音冰冷刺骨:
“好,很好。萧烬,你真是……孤的好臣子。”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给孤……更衣!”
萧烬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微微躬身: “臣,遵旨。”
他没有唤宫人,而是亲自上前,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帝王常服。
闻彦僵直地站着,背对着他,任由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颈侧、肩线。他能感受到身后之人沉稳的呼吸,以及那存在感极强的凛冽气息
当萧烬的手臂绕过他的腰身,为他系上玉带时,那瞬间的环抱姿态让闻彦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隔着薄薄的寝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的力量,以及……那玄色衣料下传来的热度。
萧烬的目光始终规避开敏感区域,垂眸专注于手中的动作。然而,指尖丈量过的腰肢,是如此惊人的纤细,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而他身上散发出的,也并非帝王惯用的龙涎香,而是一种清冽的,如同雪后松竹、又带着点陈年书画墨韵的冷香,幽幽淡淡,却无孔不入。
这发现,让萧烬系着玉带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
“陛下,好了。”
最后,萧烬为他抚平袍袖上最后一丝褶皱,后退一步,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贴近与感知从未发生。
闻彦缓缓转过身。
此刻的他,已褪去了寝袍的慵懒随意,墨发高束,玉带勾勒出劲瘦腰身,玄底金纹的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眉眼间的艳丽被庄重压下去几分,显露出属于帝王的威仪。
他冷冷地瞥了萧烬一眼,并未说话,只是抬步,率先向殿外走去。赤足已套上了精致的龙纹锦靴,踏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稳而疏离的声响。
萧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闻彦步出紫宸殿,他并未再看身后的萧烬一眼,径直走向那架等候多时的御辇。
侍从早已恭敬地跪伏在侧,屏息凝神。
闻彦步履沉稳,踏上脚凳,弯腰进入撵内
萧烬沉默地跟在后面,在御辇旁驻足。他并未如同其他臣子那般躬身垂首,而是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辇驾上那道清瘦而孤高的身影。
仪仗肃立,气氛凝重的等待着。
内侍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摄政王,又看了看辇内毫无动静的陛下,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不敢擅自下令起驾,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萧烬。
萧烬微微颔首。
内侍官如蒙大赦,尖细的嗓音划破清晨的寂静:
“起驾——宣政殿——”
御辇被稳稳抬起。
辇驾之内,闻彦合上眼,指尖在宽大的袖中微微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即使隔着御辇的帷幔,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似乎依旧如影随形,带着无形的压力,穿透而来。
萧烬则迈开步伐,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御辇之侧。玄色的衣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他的目光掠过前方威严的仪仗,最终,再次落在那封闭的辇驾上。
方才指尖那过于清晰的纤细触感,与那缕清冽冷香,又一次无声地漫上心头。
君臣二人,一在撵内,一在撵外,一路无话,只有仪仗整齐的脚步声和车轮碾过御道的辘辘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御驾行至宣政殿外广场,仪仗威严,旌旗招展。百官早已按品阶列队等候,黑压压一片,气氛肃穆。
趁着御驾尚未完全停稳,两位交好的官员借着袍袖的遮掩,飞快地交换着信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听说了吗?丞相昨日从琼林苑回来,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魅……当晚,就亲自下令,处置了好几位门下亲信!”说话的人声音都有些发颤,“其中还有两个是他一手提拔的新腹,据说……连求情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就……”
另一人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置信:“当真?!那几位……可都是丞相颇为倚重之人,怎么说弃就弃了?陛下昨日……究竟在琼林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哼,还能做什么?必然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你没看见今日丞相告病了吗?这是断尾求生啊!”
先前那人语气笃定,带着后怕,“连丞相都……看来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北境军需……啧啧,这潭水太深了,你我还是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被牵连进去!”
“是极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