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盘腿坐在自己公寓的电视前，穿着印有熊猫啃竹子图案的宽松连帽衫，手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电视屏幕上，NhK的新闻直播画面正在剧烈晃动——摄像机在奔跑，画面一角是古老宫殿的瓦顶，另一角是硝烟。
字幕滚动：“皇宫周边发生不明袭击事件……警方已封锁现场……自卫队特种部队正在赶往……”
林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爆米花，嚼得嘎吱作响。当画面切到直升机航拍，拍到宫殿庭院里那团翻滚的、由阴影和尖叫组成的扭曲形体时，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就这？”她对着电视说，语气轻蔑，“太敷衍了。”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屏幕上弹出一个个名字：
凛二
麻衣
龟田
川德内国
未知号码
林瞥了一眼，用沾着黄油的手指划掉来电，继续看电视。新闻主播的声音故作镇定，但能听出细微的颤抖：
“……目前尚不清楚袭击者的身份和目的，但宫内厅已确认天皇陛下与皇室成员均安全避难……”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又是凛二的来电，屏幕上还跳出一条短信：
“接电话。全国直播。立刻。”
林翻了个白眼，舔了舔手指，慢悠悠地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
“喂——”
“林！”凛二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是警笛和急促的指令声，“是不是你干的？”
“哇哦，开场就抓贼啊？”林又抓了一把爆米花，“凛二总监，我在家看电视呢。而且你看那玩意儿——”
她指向电视屏幕，画面正给那团阴影一个特写。那东西没有固定形态，像沸腾的沥青，表面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张开嘴无声尖叫。
“——审美这么差，怎么可能是我品味的？”林嗤笑，“我召唤的东西至少线条优美，颜色搭配和谐。再说了，我们才见面约了见大人物，我转头就给大人物家找麻烦，这不太合适吧。难道你们日本人都愿意这么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能听到凛二深呼吸的声音。
“那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处理？”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特殊部队的子弹穿过去了，喷火器只能暂时驱散。它在向御所方向移动。”
“很简单啊。”林嚼着爆米花，声音含糊，“让皇家拿出那个什么镜……八咫镜是吧？摆到高处，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对着那玩意儿照过去，五分钟搞定。”
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吸气声。
“八咫镜是皇室神器，三神器之一，不可能——”
“不可能拿出来？”林打断他，“那你们就等着那坨东西爬进御所，把你们那个象征性的天皇陛下吓得尿裤子，然后全国直播皇室成员穿着睡衣逃跑的狼狈样吧。多好的收视率啊。”
她的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综艺节目。
“林，”凛二的声音沉下来，“这是不是你和皇室联合作秀？为了提升皇室的存在感，或者——”
“哈哈哈——”林突然大笑，笑得差点呛到爆米花，“凛二啊凛二，你们这个皇族要是有这个脑子，也不会被政府里那些傻子忽悠这么多年了。还联合作秀？他们连自己家的神器怎么用都快忘了吧？”
她收敛笑容，语气忽然变得锋利：
“听着，那东西就是个低阶‘影噬’，靠吸收周围人的恐惧和阴暗情绪壮大。皇宫这种地方，几百年来积压了多少怨气、阴谋、不得志的怨灵？简直是自助餐厅。八咫镜的本质是‘净化’和‘反射’，用阳光做载体，把积压的污秽反射回它们自己身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懂吗？”
电视画面里，阴影已经爬上了宫殿的围墙，所过之处石料表面留下焦黑的腐蚀痕迹。特种部队在远处形成包围圈，但无人敢靠近。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七分。”林看了眼墙上的钟，“离正午还有十三分钟。你们要么说服皇室拿出镜子，要么准备全国直播‘影噬’在御所茶室喝下午茶。自己选。”
她顿了顿，补充道：
“哦对了，镜子必须由有直系皇族血脉的人亲自执掌。找个亲王啊公主啊什么的，别让神官代劳，那玩意儿认血统。”
电话那头传来凛二快速下达指令的声音，然后是他压低声音的质问：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真的不是你——”
“凛二总监，”林的声音冷下来，“我要是真想搞事，会选皇宫这种监控密布、全国瞩目的地方？我会选在某个政要的私人别墅，或者金融区的深夜，悄无声息地完成我想做的事。现在，赶紧去处理你那边的烂摊子，别那么多废话。”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回茶几。
电视直播画面切到了新闻发布会现场。宫内厅长官脸色苍白地站在麦克风前，语无伦次地重复“皇室安然无恙”“政府正在全力应对”。下方记者席一片混乱，闪光灯乱闪。
林抱着爆米花桶，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真人秀。
“快点啊，”她对着电视喃喃，“让我看看你们的‘传统’和‘威严’值几斤几两。”
画面切回皇宫现场。
直升机航拍镜头中，阴影已经覆盖了宫殿东侧整个走廊，正向内廷蔓延。突然，画面里出现了一队穿着古典装束的人影——是皇家护卫和神官，簇拥着几个穿着正式和服的人走向高处平台。
林坐直身体，眯起眼睛。
“哦？还真拿出来了？”
平台中央，一个覆盖着锦缎的物体被郑重放置。神官们开始进行急促的祝祷仪式，但明显能看出动作生疏，像临时排练的。为首的一名中年男性——根据字幕提示，是某个旁支亲王——颤抖着掀开锦缎。
一面古铜镜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镜子并不大，直径约三十厘米，边缘有斑驳的铜绿，镜面模糊，甚至照不清人影。但在阳光直射的瞬间——
特写镜头： 镜面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的涟漪。那光不刺眼，却带着某种厚重的、古老的气息。
亲王举起镜子，对着下方庭院中翻滚的阴影。阳光通过镜面折射、凝聚，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柱，笔直照射在阴影的核心。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阴影继续蠕动，甚至分化出一只触手般的东西，向平台方向延伸。
新闻发布会现场的记者们发出惊呼。
林挑了挑眉。
然后，变化开始了。
阴影被金光照射的部分，开始“沸腾”——不是受热的那种沸腾，而是像冷水滴入滚油，表面剧烈翻腾、冒泡。那些浮现在表面的扭曲人脸开始尖叫，这次有了声音：尖锐的、非人的哀嚎，通过直播麦克风传遍全国。
阴影试图后退，但金光如影随形。它分裂、收缩、试图钻入地缝，但金光所到之处，阴影如雪消融。
最诡异的是，那些被“净化”的阴影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淡淡的、灰黑色的雾气，升上半空，在阳光下缓缓消散。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男女，有武士、有宫女、有僧侣，他们的表情从痛苦逐渐变为平静，最终化作光点。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当最后一丝阴影在金光中蒸发，皇宫庭院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焦黑的腐蚀痕迹，和空气中淡淡的、类似檀香与铁锈混合的古怪气味。
平台上的亲王瘫坐在地，八咫镜从他手中滑落，被神官慌忙接住。镜头给到镜面特写——原本模糊的镜面，此刻竟清晰了一分，映出天空中飞过的鸟群。
直播画面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声。
然后，新闻主播激动到破音的声音响起：
“成、成功了！皇室神器八咫镜显灵！古老的传承守护了现代日本！”
林关掉电视。
房间陷入安静。
她慢条斯理地把最后几颗爆米花吃完，舔了舔手指，然后拿起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新信息，来自凛二：
“解决了。镜子确实有用。你怎么知道？”
林没有回复。她又点开另一个未接来电的记录——那个“未知号码”，她回拨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林。”是mISS杨的声音，平静无波，“玩得开心吗？”
“还行。”林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的东京，“就是剧本太老套。下次想试探我，记得找点有创意的演员。”
“那不是我们安排的。”mISS杨说，“但确实……给了我们一些启示。皇室还保留着激活神器的能力，虽然很微弱。”
“所以呢？”林转身，靠在玻璃上，“你们是打算继续把我当枪使，去试探皇室的底线，还是直接亮牌？”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青岚给了你错误的信息，关于天照封印的位置和仪式。”mISS杨的声音依然平稳，“我替她道歉。工会希望你……暂时不要接触皇室和神道教体系。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提供你需要的‘初代塞壬女王之舌’的部分研究资料。”
林笑了：“资料？我要的是实物。”
“那需要时间，和……更深入的合作。”mISS杨说，“考虑一下。另外，皇宫事件虽然解决了，但‘影噬’的出现本身就很蹊跷。它的核心残留物我们回收了，初步检测显示……有魔女工会内部法术的痕迹。有人想一石二鸟，既试探皇室，也试探你。”
“青岚？”林挑眉。
“或者她背后的人。”mISS杨没有否认，“小心点，林。日本这片池塘里，想吃掉你的鱼，不止一条。”
电话挂断。
林把手机抛起又接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走回沙发，重新打开电视。新闻已经切换到专家访谈环节，几个所谓的历史学者和宗教人士正在侃侃而谈“三神器的现代意义”“传统与科技的融合”。
画面右下角的小窗口，重播着八咫镜净化阴影的瞬间。
金光，阴影，消散的灵魂。
林盯着那画面看了很久，然后低声自语：
“镜子啊镜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凛二发了条信息：
“好奇问一句，今天皇室拿出来的八咫镜，镜框左下角是不是有一道细微的裂痕，用金漆修补过。”
几分钟后，凛二回复：
“确实有。说是明治时期不慎跌落留下的伤痕。你怎么知道？”
林没有回复。
她关掉电视，走到书房，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本破旧的线装古籍。书页泛黄，文字是古汉语。
翻到某一页，上面有一幅手绘插图：一面古铜镜，镜框左下角有一道裂痕，旁边用小字标注：
“唐天宝年间，遣唐使携归。后赐予藤原氏，辗转入宫。镜有灵，认主，然裂痕为其旧伤，遇邪祟躁动。”
林合上书，望向窗外。
东京的午后，阳光明媚，车流如织。
一切都看似平静。
但她知道，棋盘已经被掀动了。
青岚的圈套，mISS杨的警告，皇室的秘密，还有那个能召唤出“影噬”、并且故意留下魔女工会痕迹的第三方……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她拿起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调到综艺频道。
欢快的笑声和夸张的音效充满房间。
林抱着靠枕，把自己埋进沙发，眼睛却望着天花板，瞳孔深处有暗流涌动。
“来吧，”她轻声说，“让我看看，下一集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