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惊鸿院的书房,沈惊鸿彻夜未眠。母亲的手札和信件被她反复研读,那些娟秀的字迹里,藏着太多未解的谜团。
“小姐,三皇子府有回信了。”白芷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封密信呈上。
沈惊鸿展开信笺,萧景渊的字迹清隽有力:“《江南春晓图》已派人追查。另,林清源之事已有线索:此人曾是太医院副院判,十五年前因‘用药失误致皇子夭折’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据查,当年那件事颇有蹊跷,林清源离京前曾留下‘冤枉’血书。”
十五年前……正是母亲去世前一年。
沈惊鸿心中一动。林清源被贬,是否与他暗中调查燕之轩有关?
她提笔回信,请萧景渊派人前往岭南寻找林清源的下落。无论生死,总要有个结果。
刚写完信,玄影便匆匆赶来。
“小姐,昨夜盗画之人的身份查到了。”玄影低声道,“属下跟踪那人至城南一处民宅,发现他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接头。那老者,属下认得。”
“谁?”
“江湖上有名的‘妙手空空’孙三指。”玄影道,“此人轻功绝顶,专偷名贵字画古董,但三年前已金盆洗手,隐退江湖。”
沈惊鸿挑眉:“能让隐退的高手重出江湖,那幅画的价值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现在何处?”
“属下不敢打草惊蛇,只留了人暗中监视。”玄影道,“不过今早,孙三指换了装扮,去了城东的‘翰墨轩’。”
翰墨轩是京城有名的书画铺子,背后来头不小,据说是某位王爷的产业。
沈惊鸿沉吟片刻:“我去看看。”
“小姐,您的伤……”白芷担忧道。
“无妨。”沈惊鸿换了身素雅的衣裳,将试毒簪插在发间,又取了些银针藏在袖中,“白芷随我去,玄影暗中保护。”
半个时辰后,翰墨轩。
这是一座三层楼阁,飞檐翘角,气派非凡。门前挂着“翰墨流香”的匾额,进出皆是文人雅士、达官贵人。
沈惊鸿刚踏进门,便有个伙计迎上来:“姑娘可是要买画?我们这里有前朝名家的真迹,也有当代大家的佳作。”
“我先看看。”沈惊鸿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各式字画。
一楼多是寻常作品,二楼才有些珍品。她缓步上楼,白芷紧随其后。
二楼雅间里,几个文人正在品评一幅山水。沈惊鸿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锦盒吸引。盒盖上积着薄灰,似乎许久无人问津。
“那是什么?”她问伙计。
伙计笑道:“那是店里收的旧物,据说是前朝某位官员家的藏品,但品相不佳,一直没卖出去。”
“我能看看吗?”
“姑娘请。”
沈惊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画轴。展开一看,画的是江南水乡,烟雨朦胧,小桥流水,意境悠远。画的右上角题着“江南春雨”四字,落款是“慕容逸”。
慕容……母亲的本家姓氏。
沈惊鸿心中震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这画怎么卖?”
伙计犹豫道:“这画品相确实一般,但毕竟是前朝古物……姑娘若真心想要,五十两银子。”
“我要了。”沈惊鸿直接付了银票。
正要离开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孙掌柜。”伙计连忙行礼。
沈惊鸿眸光微闪——孙掌柜?莫非就是孙三指?
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与那中年男子对视一眼。对方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换上商人惯有的笑容:“这位姑娘买画?可有看中的?”
“已经选好了。”沈惊鸿扬了扬手中的锦盒,“这幅《江南春雨》,虽非名家之作,但意境尚可。”
孙掌柜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画,笑道:“姑娘好眼光。这画虽无名气,但笔墨间透着灵气。不过……”他话锋一转,“姑娘可知道这画的来历?”
“愿闻其详。”
“此画作者慕容逸,是前朝江南慕容氏旁支子弟,一生不得志,只留下寥寥几幅作品。”孙掌柜缓缓道,“但据说,慕容逸的画里,藏着慕容家的秘密。”
沈惊鸿心中了然,面上却故作好奇:“什么秘密?”
“那就不得而知了。”孙掌柜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若对慕容家的事感兴趣,不妨三日后未时,再来一趟翰墨轩。届时,或许有更多‘惊喜’。”
这是在约她?
沈惊鸿不动声色:“好,三日后我再来。”
离开翰墨轩,坐上马车后,白芷才低声道:“小姐,那个孙掌柜,就是昨夜的老者吗?”
“十有八九。”沈惊鸿道,“他故意提到慕容家的秘密,又约我三日后见面,显然是想试探我的身份和目的。”
“那我们还要去吗?”
“当然要去。”沈惊鸿眼中闪过锐色,“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弄清楚,慕容逸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到镇国公府,沈惊鸿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
沈战正在处理军务,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文书:“鸿儿,有事?”
“父亲可听说过‘慕容逸’这个人?”沈惊鸿开门见山。
沈战一愣,神色微变:“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女儿今日在翰墨轩买了一幅画,落款就是慕容逸。”沈惊鸿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父亲认识他?”
沈战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慕容逸……是你母亲的堂兄。”
果然!
沈惊鸿追问:“那他是个怎样的人?与母亲关系如何?”
“他是个怪人。”沈战回忆道,“年轻时才华横溢,却不愿入仕,整日游山玩水,作画为乐。你母亲出嫁前,与他关系甚好,常一同探讨书画。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不知为何,突然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沈战道,“你母亲曾多方打听,都无结果。慕容家对外只说他是去云游了,但这一游就是二十年,再未归家。”
二十年……沈惊鸿心中盘算。母亲去世十五年,慕容逸失踪二十年,时间上倒是吻合。
“父亲可知,慕容逸为何离家?”
沈战摇头:“此事你母亲也不清楚。不过……”他迟疑道,“慕容逸失踪前,曾给你母亲写过一封信,信中提及‘家族秘密’‘祸起萧墙’之类的话。你母亲当时不解其意,等想追问时,人已经不见了。”
家族秘密……祸起萧墙……
沈惊鸿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慕容逸的失踪,与慕容家的某个秘密有关?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藏在他的画里!
“父亲,那封信可还在?”
“应该在你母亲的遗物中。”沈战道,“你昨日不是去库房找过了吗?”
“女儿只找到母亲的手札和与林清源的通信。”沈惊鸿道,“或许那封信被收在别处了。”
她决定再去库房仔细搜寻。
这一次,她不仅找了箱笼柜子,连墙壁、地板都仔细敲打,看是否有暗格。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母亲妆台的一个暗屉里,她找到了那封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潇洒不羁:
“婉妹如晤:兄近日查得一事,关乎家族存亡,不敢不告。我慕容氏世代守护之秘,恐已泄露。燕氏窥伺,苏氏觊觎,祸起萧墙矣。为保秘密,兄决意携图远走。此去生死未卜,唯愿婉妹平安。若他日有难,可寻《江南四时图》,图中藏真相。兄逸字。”
沈惊鸿反复读着这封信,心中的疑惑逐渐解开。
慕容家守护的秘密,应该就是燕之轩信中所说的“凤血玉”与“前朝宝藏”。而慕容逸察觉秘密泄露,便带着秘密远走他乡。
《江南四时图》……她今日买的《江南春雨》,会不会是四时图之一?
她展开那幅画,仔细端详。烟雨江南,小桥流水,看似寻常,但若细看,会发现画中某些建筑的排列颇有规律。
沈惊鸿取来宣纸和炭笔,将画中的建筑、小桥、树木位置一一描摹下来。当所有点连线后,呈现出的竟是一幅地图的轮廓!
只是这地图残缺不全,应该只是整幅图的一部分。
“《江南四时图》……”沈惊鸿喃喃道,“看来要集齐四幅画,才能拼出完整的地图。”
那么,昨夜被盗的《江南春晓图》,很可能就是另一幅。
孙三指偷画,是受谁指使?是为了集齐地图,还是为了阻止别人集齐?
三日后之约,她必须去。但去之前,要做好万全准备。
“玄影。”她唤来暗卫首领,“你派人盯紧翰墨轩,尤其注意进出之人。另外,查一下孙三指这三年的行踪,看他与哪些人有往来。”
“是。”
“还有,”沈惊鸿补充道,“派人去江南慕容氏老宅,打听慕容逸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影领命而去。
沈惊鸿又唤来白芷:“你去三皇子府一趟,将这幅画和这封信带给殿下,请他帮忙查证画中地图指向何处。”
“是。”
安排好一切,沈惊鸿才觉得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回到房中,让丫鬟换了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脑海中思绪纷飞:母亲的死、慕容家的秘密、前朝宝藏、燕之轩与苏玉衡的勾结……这些线索看似杂乱,却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她,正站在这个阴谋的中心。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白芷回来了,带回萧景渊的回信:“画中地图指向江南云州某处,具体位置需集齐四图方能确定。另,已加派人手寻找林清源与慕容逸。三日后之约,我与你同去。”
沈惊鸿心中一暖。萧景渊虽然从未明说,但他的支持,总是这样及时而坚定。
她提笔回信:“殿下好意心领,但此行危险,不宜亲往。我自有安排,勿念。”
不是她不愿接受帮助,而是不想将萧景渊卷入太深。夺嫡之争已到关键时刻,他不能因她分心。
更何况,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夜深人静,沈惊鸿独坐窗前,望着天上弦月。
前世的仇,今生的谜,都等着她去解开。这条路布满荆棘,但她已无退路。
“母亲,”她轻声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女儿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您公道。”
窗外,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纷纷扬扬。
春天就要过去了,而属于她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