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像是被冻在了脸上,然后迅速碎裂、剥落。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收缩,里面映出哥哥和我身上同样沾染的斑驳血迹,还有那个垂着头、生死不知的陌生人。她手里那块半旧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微不可见的灰尘。
紧接着,院子里其他几位妇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在抖开一匹月白细棉布、和陈奶奶一起对着光线查看质地的小花嫂子,动作僵住了,布匹从她手中滑落一角,垂到地上;蹲在墙角清点粗麻布匹数目的李婶子,手里攥着记账的炭笔,闻声抬起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了;正从堂屋里搬出一张小桌子、准备放布料的大力婶子,脚步骤停,桌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一声短响。陈奶奶年纪大,反应慢些,但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浑浊的老花眼里先是疑惑,随即被惊骇取代。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院子里的空气骤然冷却,方才那种为明日宴席和新家窗帘而忙碌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氛围,被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和突如其来的死寂彻底撕碎。
“画……画儿?!”娘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干涩、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她的目光最先落在我身上,快速扫视,看到我裙摆和袖口上大片深褐色的血污,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你受伤了?!伤哪儿了?!快让娘看看!” 她完全顾不上那个陌生人,眼里只有我身上刺目的血迹,伸手就要来拉我检查。
“娘!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 我连忙抓住娘冰冷颤抖的手,用力握了握,试图将自己的镇定传递给她,语速飞快地解释,“是这个人……我在山里打草的时候,在深一点的地方发现的。他周围……有好几个穿黑衣服的人,都、都已经死了……就剩他一个还有口气,倒在树下,流了好多血。我不能见死不救,就和哥把他带回来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更深的涟漪。几位婶子嫂子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血色尽褪。黑衣人?死了好几个?深山?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安居乐业的村妇感到毛骨悚然。她们互相交换着惊惧的眼神,下意识地聚拢了一些,仿佛这样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哥哥费力地调整了一下背上伤者的姿势,那人发出一声极其微弱、近乎呻吟的闷哼。哥哥喘着粗气,抬头看向娘,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紧张:“娘,妹妹说得对,人还有气,但伤得太重了,得赶紧找大夫!咱们……咱们现在咋办?”
娘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骨头生疼。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投向哥哥背上那个血人。她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惊魂未定的余悸,有面对突如其来危机的茫然,更有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迅速决断的压力。她看着那人深青色劲装上那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看着他无力垂落、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臂,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握剑柄的手指……
我知道娘在顾虑什么。救一个来历不明、明显卷入血腥厮杀的人,可能意味着无穷的麻烦,甚至危险。但此时此刻,人命关天,那些顾虑在生死面前似乎都该退让。我的心也揪紧了,等待着娘的决断。我的“大靠山”计划固然让我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对生命的敬畏和不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