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叔开始详细讲述,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能让我们听清记住:
“首先,祭品。我已经按规矩预备好了:猪头一个,要用红绸系着;公鸡一只,要活的,羽毛鲜亮;鲤鱼一尾,也要活的;还有三样水果、三样糕点。香烛纸钱、鞭炮也都备齐了。这些你们不用操心,明天一早我会带人提前布置好。”
娘连连点头:“好,好,这些你办我们放心。”
“其次,是时辰和位置。”柳二叔继续道,“辰时三刻,吉时。祭拜和上梁的地点,在正房堂屋的屋架前。狗蛋,”他看向哥哥,目光炯炯,“你是家里男丁,明天就由你代替你爹,担任主祭。你的位置在祭台正前方,需要你做的有三件事:第一,奉香。我喊‘奉香’时,你上前,接过我递给你的三炷高香,双手举过头顶,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作一揖,然后转身,将香插入香炉。记住,作揖要深,手要稳。”
哥哥听得极其认真,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重重点头:“嗯!奉香,作揖,插香炉。我记住了。”
“第二,奠酒。”柳二叔接着道,“我喊‘奠酒’时,你再上前,从我手里接过一碗酒——是清水代替的,你放心——同样双手捧碗,将碗中清水缓缓洒在祭台前的土地上,从左到右,酒一道弧形,寓意酒敬天地四方,祈求庇佑。”
“嗯,奠酒,洒水,从左到右。”哥哥重复着,眼神专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柳二叔语气加重,“‘上梁’的时候。我会喊‘吉时到,上大梁!’这时,你和画丫头,”他的目光转向我,“你们两个,需要一起上前。你们俩要合力抬起一根系着大红绸、贴着‘上梁大吉’红纸的‘喜梁’——那是一根特意选出来的、笔直光滑的小杉木,不重,就是个象征——然后,一起将它安放到堂屋正中间那根最大的主梁旁边预先留好的卡槽里。这寓意着兄妹齐心,家宅稳固,福气承继。放的时候要稳,要准,放好后,你们两个要一起对着大梁的方向,躬身行一礼。”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郑重和一丝紧张,然后同时朝柳二叔点头。
“最后,是撒‘上梁吉物’。”柳二叔看向我,“画丫头,这事你来。等大梁正式安放稳妥,鞭炮放过之后,你需要拿着这个篮子,”他比划了一下,“里面装的是混合好的铜钱、糖果、红枣、花生、还有小馒头。你要爬上旁边事先搭好的木梯——不高,就几步,有人扶着你,放心——站到房架的一个安全平台上,把这些吉物一把把地撒向下面围观的人和整个新房地基的范围。边撒边可以高声说些吉祥话,比如‘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之类的,或者简单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也行。这是分享喜气,寓意家宅兴旺,财源广进。”
我仔细听着,脑海里想象着那个场景,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我用力点头:“嗯,我记住了,柳二叔。”
柳二叔又看向娘:“嫂子,你的位置在狗蛋侧后方。主要是陪同祭拜,该跪拜的时候跪拜,该行礼的时候行礼。过程中保持安静肃穆就好。”
“哎,我晓得,我就跟着磕头,不说话。”娘连忙应道。
柳二叔将流程又从头到尾快速复述了一遍,重点环节再次强调,并让我们兄妹分别重复了各自要做的事情,确认我们都记牢了,这才端起碗将剩下的水喝完,站起身。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嫂子,你们今晚都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辰时初(七点前)到工地就行,一切有我安排。”柳二叔说着,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又对我鼓励地点点头,“别紧张,都是图个吉利喜庆,按着步骤来,不会出错。”
我们一家将柳二叔送到院门口,再三道谢。看着柳二叔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村路拐角,我们才回到堂屋。
堂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油灯的光晕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娘轻轻舒了口气,目光在我和哥哥脸上逡巡,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柳二叔刚才说的,你们俩都记牢了吗?明天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我和哥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我们齐刷刷地转向娘,用力点头,异口同声:
“都记住了,娘,放心吧!”
柳二叔走后,堂屋里那根因商议大事而绷紧的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些,却又被明天“上大梁”这个重要日子带来的期待和隐隐紧张所取代。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严肃对话的余韵。
娘坐在条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粗糙的布料,眼神望着门外渐渐西斜的日光,似乎在脑海里反复过着柳二叔交代的每一个细节。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看向我和哥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带着关切和安排的、属于母亲的平常神色。
“行了,事都说定了,心里有数就好。”娘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平稳,“狗蛋,你去把前院再归置归置,柴火拢整齐些,明天说不定有客人或村里人来看热闹,院子不能太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