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闷响,大地似乎都随之微微震颤。泥土被砸得向下凹陷,变得更加紧实。汉子们脸上、脊背上滚着油亮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表情专注,肌肉虬结,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感。这最原始的夯实方式,却蕴含着对“根基”二字最郑重的敬畏。
我看得有些出神。这就是建造,这就是将图纸上的线条,变为遮风避雨的现实的过程。它不像我在空间里意念一动就能变出东西那样神奇便捷,它充满了汗水、力气、反复的劳作和最朴素的智慧。但正是这种“慢”和“实”,让它有了温度,有了重量,有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就在我沉浸在这充满力量的画面中时,一个年轻的木匠小跑着来到柳二叔身边,手里拿着一张稍小的图纸——那是我画的家具图样中的一页。他指着图纸上的某个部分,脸上带着疑惑,急切地说着什么。
柳二叔接过图纸,眯起眼睛看了看。距离有点远,我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柳二叔先是微微蹙眉,随即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恍然和耐心的神色。他拍了拍年轻木匠的肩膀,示意他别急,然后从腰间挂着的工具袋里掏出一小截炭笔,直接在图纸的空白处勾勒起来。
他一边画,一边讲解,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榫卯的结构,头部的倾斜角度,腿部的收分……年轻木匠凑得很近,眼睛紧紧盯着柳二叔的笔尖和手势,不时恍然大悟地点头,又偶尔提出新的疑问。柳二叔丝毫没有不耐烦,讲解得愈发细致,甚至顺手从旁边捡起两块小木片,现场比划起拼接的角度来。
阳光从他们侧后方照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一个经验丰富,耐心传授;一个虚心好学,努力领悟。这画面,竟有种莫名的和谐与感动。我忽然想起柳二叔之前说,这次跟着他来的工匠里,也有他带的学徒。手艺的传承,大概就是在这样一个个具体的、充满灰尘和汗水的瞬间里完成的吧。
我看着柳二叔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问题,指挥调度,答疑解惑,心中那份信任感愈发坚实。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他不仅手艺精湛,更难得的是这份责任心和对细节的把握。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日头渐渐爬高,工地上愈发忙碌喧嚣。地基沟又向下深挖了许多,轮廓越发清晰;青砖和瓦片的方垛越堆越高;木匠们已经开始在空地上处理第一批运来的原木,刨花像金色的雪花般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的清香、泥土的腥气、汗水的咸味,还有劳动者身上散发的蓬勃热气。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了许久。看着我的家,从一片荒芜的平地,开始有了最初的、坚硬的骨骼。看着那些陌生而朴实的面孔,为了我们未来的栖身之所,挥洒着汗水。一种混杂着感激、期待、归属感的复杂情绪,在我胸中缓缓涌动。
直到感觉阳光有些灼热,口也有些干了,我才从石头上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可能沾到的灰尘。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转身,沿着来路,朝着此刻尚且简陋、却充满烟火气的“家”走去。
身后,那充满力量的号子声、工具碰撞声、人们的吆喝声,交织成一首雄浑的“建造交响曲”,久久回荡在八月清澈的晴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