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努力保持镇定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放在膝上、指节依旧泛白的手。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暖流同时冲上我的鼻尖和眼眶。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迎着娘的目光,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回答:
“是……这样……的。”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确保她听得清清楚楚。这就是真相,最核心、最简单的真相。我不是夺舍的幽魂,我是归来的一部分。
娘听完我这肯定的回答,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那么一丝丝,但那紧绷的脊背并没有完全软下去。她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确认的信息,然后,下一个问题紧跟着抛了出来,带着更深的小心翼翼:
“那就是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对不对?只不过……”她顿了顿,似乎在回想我刚才提到的那个陌生词汇,“你在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的时间,比咱们这边要……快很多?所以,你在那边实际的年龄,比这边的‘云辞画’……要大上很多?”
她问到这里,语气里的探究更浓,目光也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我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紧紧锁住我的脸:
“那……你在那边的……年龄是……?”
来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年龄的差距,或许比离奇的经历本身,更能冲击他们固有的认知。一个外表十岁的女孩,内里却有着三十岁的灵魂。这层认知的隔膜,比什么都厚。
我的心沉了沉,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仿佛被冷水浇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含糊过去,但看着娘那双执着等待答案的眼睛,我知道,事到如今,任何隐瞒都是对这份信任的辜负。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视线从娘的脸上,缓缓移到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哥哥身上。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紧绷的石像,但我能看到他耳朵尖微微动了一下,显然也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终究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低落和忐忑,慢悠悠地开口:
“娘说的对……我在那边的年龄,是……三十岁。”
三十岁。这三个字像三块石头,投入寂静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沉重的闷响。
我停顿了一下,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残忍,补充了那句最直接、也最可能颠覆关系的比较:
“娘……我和您的年龄,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低下了头。视线死死地盯住自己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敢去看娘瞬间可能僵硬的表情,不敢去看哥哥猛然抬起的头,更不敢去面对他们眼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惊愕、疏离,甚至是……被欺骗的愤怒。
一个和他们母亲同龄的灵魂,却顶着他们女儿、妹妹的皮囊,享受着他们的呵护和疼爱,甚至有时候还在他们面前撒娇、扮乖……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我感到一阵难堪和羞耻。他们会觉得恶心吗?会觉得我一直在伪装、在欺骗他们的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