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见九千岁。”
苏棠这句话出口,不仅云袖愣住了,连她自己心头都掠过一丝异样。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去见那个她本该畏惧、躲避的男人。
云袖很快收敛了神色,垂首应道:“是,奴婢这就为您准备。”
更衣时,苏棠选了一身颜色更素净的月白宫装,发间依旧只簪着那支白玉簪,未施脂粉,刻意凸显出几分病弱的苍白与眼底因思虑过甚而生的淡淡青影。她不需要在他面前展现任何魅力,只需要让他看到她的“价值”与“困境”。
再次踏入裴琰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压迫的殿宇,苏棠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些纯粹的恐惧,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冯公公通报后,她缓步走入。裴琰并未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何事?”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冷淡。
苏棠在他身后几步远处停下,屈膝行礼:“妾身苏氏,参见九千岁。”
裴琰缓缓转过身。殿内只点了几盏宫灯,光线昏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起来吧。”他淡淡道,“这个时辰来见杂家,可是想通了,要将东西交给杂家处置?”他显然以为她是来屈服的。
苏棠站起身,抬起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语气平静却清晰:“不,妾身此来,并非为了交出东西。”
裴琰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苏棠继续道:“妾身听闻,镇北侯兵败,朝堂震动,德妃娘娘亦受牵连。”她顿了顿,观察着裴琰的反应,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妾身愚见,此时局势微妙,正是有人心浮动、疏于防范之际。”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妾身手中之物,或可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但如何用,何时用,方能一击即中,且不引火烧身,妾身……心中实在没底。故而冒昧前来,想向九千岁……请教。”
她没有直接要求合作,也没有完全交出主动权,而是以一种“请教”的姿态,将问题抛回给他。既表明了自己并非毫无想法,也显示了对他的“倚重”与“信任”。
裴琰看着她,眸色深沉,许久没有说话。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
苏棠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压力,但她强迫自己站直,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她知道,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
终于,裴琰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比杂家想的,更有胆色。”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距离拉近,他身上那冷冽的檀香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说说看,”他垂眸看着她,眼神锐利,“你觉得,该如何用?”
他在试探她。
苏棠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展示自己价值的关键时刻。她不能说得太具体,以免暴露全部底牌,但也不能言之无物。
“妾身以为,”她斟酌着词句,“证据虽指向坤宁宫,但若直接抛出,恐难以撼动根基,反而会打草惊蛇。或许……可以从外围入手,先动摇其羽翼,制造混乱,待其自顾不暇时,再抛出关键一击。或者……借力打力,让其他人,替我们将这证据,‘偶然’发现。”
她没有提及德妃,也没有说出具体计划,但点出了“动摇羽翼”和“借力打力”两个方向。前者需要裴琰在前朝的配合,后者则需要精妙的算计。
裴琰听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欣赏。他确实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能稳住心神,还能想到这一层。
“看来,”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杂家这把刀,倒是生出几分自己的想法了。”
这话带着揶揄,却并无多少怒意。
苏棠垂下眼睑:“妾身不敢。只是蝼蚁尚且贪生,妾身亦想在这乱局中,寻一线生机。”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处境和诉求。
裴琰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三日后,宫中设宴,为前线将士祈福。”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棠微微一怔,随即心脏猛地一跳!宫中设宴!那是人员混杂,也是各种“意外”最容易发生的地方!
他是在给她提示?还是在布置任务?
“妾身……明白了。”她低声应道,没有多问。有些话,不需要挑明。
裴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注,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期待?
“回去吧。”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声音恢复了淡漠,“记住,刀若不够快,伤的可能是自己。”
“是,妾身告退。”苏棠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大殿。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殿宇,晚风吹拂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觉得无比清醒。
裴琰没有给她明确的指令,但他给了她一个时间,一个场合。剩下的,需要她自己把握。
三日后,宫中夜宴。
那将是她挥出手中利刃的舞台,也是她为自己搏命的战场。
回到漪兰殿,苏棠立刻开始筹谋。三日后,她该如何“偶然”让证据被发现?由谁来发现最合适?又如何确保自己能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同样与皇后不睦,且因为镇北侯兵败而地位岌岌可危的德妃。或许……可以再“帮”德妃一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她铺开纸张,开始仔细勾勒宴会的细节,宾客的座次,可能发生的意外……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反复推演。
窗外,夜色浓重。
苏棠坐在灯下,眼神专注而坚定。
裴琰想看她这把刀能有多锋利。
那她便让他看看。
三日后,宫宴之上,必将——
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