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无形屏障的瞬间,世界骤变。
热浪不再是隔着屏障的模糊感受,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水,带着硫磺与金属熔炼的刺鼻气味,蛮横地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空气粘稠得仿佛岩浆上方的蒸汽,每一次呼吸,肺腑都像被烙铁熨过,火辣辣地疼。光线昏暗,并非夜幕降临,而是一种奇异的、源自地底深处的暗红光芒,透过弥漫的、带着细微金属粉尘的雾气,将整个峡谷映照得如同炼狱。
脚下并非泥土,而是坚硬、滚烫、呈现暗红与黑金交错纹路的岩石,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峡谷两侧的绝壁高不见顶,同样呈现出被高温煅烧后的奇特质感,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隐约有暗红色的液体在其中缓慢流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更深处,传来低沉、持续、如同地脉心跳般的轰鸣,震得人气血微微浮动。
“这里……便是炎阳龙谷?”柳晴黛眉紧蹙,体内星辉之气自然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莹白光晕,竭力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酷热与侵蚀性能量。即便如此,她光洁的额角仍迅速沁出汗珠,又被高温瞬间蒸干。她敏锐的灵觉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勉强感应到方圆数十丈的范围,更深处则是一片混乱、灼热、充满暴烈能量的模糊。
龙昊的感受则截然不同。灼热的环境非但没有带来不适,反而让他丹田中那点星核所化的淡金龙影兴奋地游动起来,吞吐着周围浓郁到极致的火灵之气。他体表淡金色的星鳞甲微光闪烁,将大部分热力与有害物质隔绝,星龙真元在经脉中奔腾,与周遭环境隐隐共鸣。胸口龙纹玉佩传来阵阵温润却又坚定的牵引感,直指峡谷深处那地脉心跳的源头。手中的地心火莲,更是赤光大放,与谷中气息水乳交融,莲瓣微微颤动,仿佛归家的游子。
“不错,此地火灵之气浓郁到极致,更蕴含着一丝古老、精纯的龙族气息,虽然暴烈,却与我龙氏功法同源。”龙昊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感受着体内力量的雀跃,“白伯伯说核心在‘熔心湖’底,我们需尽快前往。晴儿,跟紧我,此地危机四伏,绝不止高温那么简单。”
两人不敢大意,将“游龙步”与“星挪影移”施展到极致,身形如两道轻烟,在嶙峋滚烫的怪石与狭窄的裂隙间快速穿行,朝着感应中的方向深入。
前行不过里许,异变突生。
“嗤嗤嗤——!”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赤红色砂砾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喷涌着暗红色毒烟与岩浆的坑洞!与此同时,四周岩壁上那些蜂窝状孔洞中,骤然射出数十道赤红色的、快如闪电的影子!
那是一种形如蜥蜴、却通体覆盖赤晶般鳞甲、头生独角、口中喷吐着灼热毒液的奇异生物——火晶蜥!单个气息约在暗劲巅峰,但数量众多,更兼行动迅捷,爪牙锋利,口中毒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与神经毒性,一旦沾染,极为麻烦。
“小心毒液!”龙昊低喝,身形不停,反而加速前冲。他并未动用耗力较大的“星龙九式”,只是并指如剑,淡金色的星龙真元凝聚指尖,化作道道凝练的指风,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点在扑来的火晶蜥七寸或眼珠等薄弱处。指风过处,火晶蜥坚硬的赤晶鳞甲如同纸糊,瞬间被洞穿,嘶鸣着坠落。
柳晴身法灵动,骨匕挥洒,星辉之力化作道道弧形光刃,不仅斩击杀敌,更将溅射的毒液与喷射的火焰挡下、净化。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主攻,一个策应防御,不过片刻,便将这波袭击的火晶蜥清剿一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越往深处,遭遇的袭击越发频繁、诡异。有从岩浆河中突然跃出、体型庞大、力大无穷的熔岩鳄;有潜藏于高温蒸汽中、无色无味、却能令人产生幻觉、自相残杀的幻心瘴;有栖息在灼热岩缝中、以声波攻击、令人头晕目眩的刺音蝠;更有一些完全由精纯火灵之气凝聚、形态不定、狡诈凶猛的火精煞灵。
这些生灵、煞灵,单个实力或许不强,但凭借地利,数量众多,攻击方式诡异,防不胜防。更麻烦的是,谷中地形复杂,到处是深不见底的岩浆裂缝、突然喷发的地火热泉、以及隐藏的流沙陷阱。若非两人修为高深,灵觉敏锐,配合无间,又有星龙真元与星辉之力护体,恐怕早已陨落多次。
连续战斗与赶路,消耗巨大。柳晴脸色微微发白,星辉之气消耗过半。龙昊虽真元浑厚,也感气息略有起伏。两人寻了一处相对稳固、背靠岩壁的巨石后暂歇,服下丹药调息。
“此地环境之恶劣,生灵之诡异,远超预料。”柳晴服下一颗回气丹,担忧地看向峡谷更深处,“这才行进不过十数里,便已如此艰难。那‘熔心湖’位于谷底最深处,不知还有多少凶险。”
“正因为凶险,才证明此地不凡,所藏传承珍贵。”龙昊目光坚定,调息片刻,感觉星龙真元在吸收炼化此地火灵之气后,反而更加凝练活跃。“我能感觉到,玉佩的牵引越来越强,前方有很强的同源呼唤。而且……晴儿,你发现没有,此地的火灵之气,虽暴烈,但其核心深处,似乎蕴含着一丝……悲怆与不甘的意志。”
柳晴凝神感应,果然,在那无处不在的灼热、暴烈能量底层,隐隐有一丝极其隐晦、却无比沉重的情绪波动,如同受伤巨兽的低沉哀鸣,又如烈士不屈的无声呐喊。“是当年大战残留的意志?还是……龙谷本身有了灵性?”
“或许兼而有之。”龙昊起身,“走吧,答案就在前方。”
调息完毕,两人继续前行。地势开始向下倾斜,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小的、赤金色的火星漂浮,触物即燃。岩壁的颜色也逐渐从暗红转向赤金,质地更加坚硬,隐隐有金属光泽。那地脉心跳般的轰鸣声越发清晰、沉重,仿佛就在脚下。
终于,在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一线天后,眼前豁然开朗,景象令人震撼。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地下空间,穹顶高远,镶嵌着无数自发赤金色光芒的奇异晶石,如同倒悬的星空。空间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完全由沸腾的暗金色岩浆构成的巨大湖泊——熔心湖!湖面并非平静,而是如同活物般不断翻滚、涌动,鼓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炸开后喷发出灼热的气流与耀眼的金红色光芒。湖心处,岩浆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与浩瀚龙威。
熔心湖周围,是宽阔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与赤红岩石混合而成的平台。平台上,散落着许多巨大的、形态奇特的骨架与残破的兵甲。那些骨架有的类似巨龙,但更加粗壮狰狞,骨殖呈暗金色,历经地火焚烧而不朽;有的则似人非人,高大魁梧,骨骼上残留着诡异的黑色纹路。兵甲也大多残破不堪,但材质非凡,即便在如此高温下,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或诡异的幽芒。此地,显然是一处古战场!而且很可能是百年前那场导致龙氏星宫崩毁的惨烈大战的某一处战场遗迹!
更令人心神震动的是,在熔心湖正对入口方向的岩壁上,赫然雕刻着一幅巨大无比的浮雕!浮雕主体是一条长达百丈、五爪张扬、鳞甲分明、昂首向天、仿佛要腾空而去的威武神龙!神龙周身环绕着无数星辰,龙口大张,似在发出震动寰宇的咆哮。而在神龙下方,雕刻着无数微小却清晰的人影,他们或持兵刃,或结法印,正在与一些形态扭曲、充满邪异气息的魔影厮杀。浮雕线条粗犷,充满力量感,将战争的惨烈、神龙的威严、战士的无畏刻画得淋漓尽致。即便历经岁月与地火侵蚀,依旧散发着磅礴的威压与悲壮的气息。
“这浮雕……描绘的莫非是当年星宫之战?”柳晴仰望着那巨大的神龙浮雕,心灵受到强烈冲击。
龙昊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浮雕神龙的双眼。那是由两颗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着赤金色光华的奇异宝石镶嵌而成。此刻,他怀中的龙纹玉佩与手中的地心火莲,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玉佩脱手飞出,悬浮于他头顶,投射出一道淡金色的龙影,与浮雕神龙隐隐呼应。地心火莲则自动飞向那浮雕神龙张开的巨口位置,赤光大放。
“嗡嗡嗡——!”
整面浮雕岩壁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轰鸣。那两颗龙眼宝石光芒大盛,投射出两道赤金色的光柱,交汇于熔心湖中心漩涡的上方。光柱交汇处,空间微微扭曲,缓缓浮现出一座完全由赤金色能量构成的、古朴威严的龙首门户!门户之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闪烁着星光的阶梯,直通熔心湖底!
“门户开了!传承入口!”龙昊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踏入门户之际,异变再生!
“呵呵呵……终于等到门户开启了。不枉本座在此守候多时。”一个阴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的空间中响起。
熔心湖畔,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缓缓走出三道身影。
为首者,正是之前被白无瑕惊退的“巡天盟”巡察使东方白!只是此刻,他脸上再无之前的温文尔雅与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贪婪与狰狞。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新的、更加精致的白玉折扇,气息比之前更加晦涩,隐隐有突破至化境后期的迹象,显然之前有所隐藏或另有机遇。
他左侧,是一名身形佝偻、笼罩在宽大黑袍中、手持白骨法杖、周身散发着浓郁死气的老者,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鬼火,气息阴森,赫然也是一位化境中期的高手,来自“幽冥殿”的供奉长老——鬼骨老人。
右侧,则是一名身穿赤红道袍、面如重枣、长须如火的老道,正是之前败走的离火观主烈阳子!他此刻气息不稳,显然伤势未愈,但眼中却燃烧着怨毒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龙昊与那地心火莲。
除了这三人,他们身后阴影中,还站着十余名气息精悍的黑衣人,修为皆在暗劲巅峰到化境初期,显然是“巡天盟”与“幽冥殿”的精英弟子。
“东方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柳晴俏脸含霜,骨匕已然在手。对方显然早有预谋,一直潜伏在侧,等待门户开启。
“本座早就料到,以你龙氏血脉,必能开启此门。”东方白慢悠悠地摇着折扇,目光在龙昊身上扫视,如同打量一件珍贵的货物,“只是没想到,还有个‘无瑕剑仙’白无瑕插手。不过没关系,他以为在外布下剑阵就能阻拦我等?我‘巡天盟’的‘破界符’与‘幽冥殿’的‘遁影秘术’,岂是等闲?倒是要感谢你们,替我们打开了这传承之门。”
“无耻!”南宫霖若是在此,定要怒骂。
龙昊眼神冰冷,心中恍然。难怪白伯伯说只能阻隔寻常探查,这些隐世宗门底蕴深厚,果然有特殊手段潜入。对方显然是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龙昊,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东方白收敛笑容,声音转冷,“交出龙氏传承信物、地心火莲,以及你修炼的《星龙道》功法,自愿受‘锁星链’禁锢,随我回‘巡天盟’听候发落。或许,看在你天赋不错的份上,盟中长老会饶你一命,将你收为‘星奴’,为盟效力。否则……”他眼中杀机毕露,“此地便是你埋骨之所!这熔心湖,正好为你火葬!”
“不错!小子,你毁我火莲根基,伤我门人,今日定要将你抽魂炼魄,以泄我心头之恨!”烈阳子咬牙切齿。
“嘎嘎,龙氏余孽的血肉魂魄,可是炼制‘幽冥鬼将’的上好材料。”鬼骨老人发出夜枭般的怪笑。
“想要传承?想要我的命?”龙昊踏前一步,将柳晴挡在身后,周身淡金色的星龙真元缓缓升腾,一股浩瀚、威严、不屈的龙威弥漫开来,与浮雕神龙的威压隐隐共鸣。“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心中冷静分析:对方三名化境,东方白可能接近后期,鬼骨老人中期,烈阳子有伤,加上十余名精锐弟子。己方只有两人,柳晴消耗颇大,自己虽实力大进,但连番战斗也有所消耗,且要分心保护柳晴。硬拼绝非上策。
“冥顽不灵!结阵,拿下他们!注意,要活的!”东方白折扇一挥,厉声下令。
“是!”
十余名黑衣弟子迅速散开,各自占据方位,手中抛出阵旗、符箓,口中念念有词。顿时,道道黑气与星光交织,形成一个笼罩方圆百丈的诡异大阵,将龙昊二人与那龙首门户一同笼罩在内!阵法一成,龙昊顿觉周身空气如同凝固,重力倍增,体内星龙真元的运转也滞涩了三分,更有一股阴冷、侵蚀的精神力场试图侵入识海。此阵兼具困敌、削弱、迷魂之效,显然是“巡天盟”与“幽冥殿”的合击阵法。
“星辉·净世莲华!”柳晴娇叱,全力催动所剩星辉,再次凝聚出璀璨的星辉莲花,护住两人周身,暂时抵住阵法的侵蚀与压力,但光华明显不如之前凝实。
与此同时,东方白、鬼骨老人、烈阳子三人同时出手!
东方白折扇展开,扇面上北斗七星图案骤亮,七道凌厉的星光化作锁链,缠绕向龙昊四肢与脖颈,正是“巡天盟”的拿人绝技“七星锁”!鬼骨老人白骨法杖顿地,地面裂开,伸出数只白骨嶙峋的鬼爪,抓向龙昊脚踝,更有一道灰绿色的毒烟直扑面门。烈阳子则全力催动离火真气,化为一柄巨大的火焰长剑,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斩向龙昊头颅!
三大化境高手,蓄谋已久的合击,威势惊天动地!阵法压制,三大杀招齐至,要将龙昊一举成擒!
“龙大哥!”柳晴惊骇欲绝,想要救援,却被阵法之力与数名黑衣弟子缠住。
危机瞬间,龙昊眼中却无丝毫慌乱。他深吸一口气,竟不再压制体内奔腾的星龙真元与那股对熔心湖火灵之气的渴望。他双手猛地结出一个奇古的印诀,胸口龙纹玉佩光芒大放,与头顶悬浮的玉佩投影合二为一!
“以我龙血,唤祖龙之力!以地心火莲为引,开龙谷传承!星龙真身,现!”
“吼——!!!”
一声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威严、仿佛穿越万古时空的龙吟,自龙昊体内轰然爆发!他周身淡金色的气劲疯狂暴涨,皮肤表面浮现出清晰无比、如同真正龙鳞般的淡金色纹路,额头两侧微微凸起,隐有龙角虚影!双眸彻底化为一片璀璨的星空,中心有淡金龙影盘旋!一股超越化境、真正触及到“星命”门槛、带着洪荒龙威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竟将那合击阵法的压制力场冲得剧烈震荡!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地心火莲自动飞起,投入那龙首门户之中!门户光芒大盛,笼罩龙昊!
“不好!他要强行接受传承!阻止他!”东方白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七星锁链速度再增。
鬼骨老人的鬼爪与毒烟,烈阳子的火焰巨剑,也已临身!
然而,就在攻击即将及体的刹那——
“嗡——!”
龙首门户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将龙昊彻底吞没!所有的攻击——七星锁链、白骨鬼爪、碧绿毒烟、火焰巨剑——撞在那光芒之上,竟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散,连一点涟漪都未激起!
“怎么可能?!”东方白三人骇然失色。
光芒持续了数息,缓缓收敛。原地,已失去了龙昊的身影。只有那龙首门户,依旧散发着柔和却不容侵犯的星光,以及门户后,那向下延伸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星光阶梯。
柳晴被阵法余波震得后退数步,看着空荡荡的原地,又惊又喜。她知道,龙昊成功了,他进入了传承之地!
“混账!竟然让他进去了!”烈阳子气得暴跳如雷。
鬼骨老人眼中鬼火跳动:“无妨,传承之地必有考验,他未必能活着出来。就算出来,也必是虚弱之时。我们守在此地,以逸待劳,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东方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龙昊还有这等强行引动传承的后手,更没想到那门户的防护如此强大。“布下‘天罗地网阵’与‘九幽炼魂阵’,将此地方圆千丈彻底封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本座倒要看看,他能在这乌龟壳里待多久!”
随着命令,黑衣弟子们再次忙碌起来,布下更加严密的封锁大阵。东方白三人则盘膝坐于门户不远处,闭目调息,显然要打持久战,守株待兔。
柳晴被隔绝在阵法之外,无法靠近门户,心中焦急万分,却无可奈何。她知道,现在只能等待,并祈祷龙昊能成功获得传承,平安归来。
而此刻的龙昊,已然踏上了那条星光阶梯,向着熔心湖底,那龙氏真正的传承核心,一步步走去。周围是无尽的星光与炽热的火灵,前方,是家族的荣耀,是复仇的希望,也是未知的考验。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