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山庄坐落在滨海市西郊的西山脚下,远离市区的喧嚣。夜幕低垂,山庄依山而建,灯火通明,却并非张扬的璀璨,而是一种内敛的、隐藏在茂密林木间的静谧光华。青瓦白墙的中式庭院风格,与周围的山色融为一体,显得古朴而大气。唯有入口处偶尔驶入的、价值不菲却低调的豪车,暗示着此地的不凡。
龙昊驾驶着那辆第七局配发的、外表普通内部却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山庄大门。经过身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的保安人员严谨而不失礼貌的查验请柬后,车辆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最终停在一处被竹林掩映的停车场。
早已等候在此的、一身侍者打扮的“风铃”下属悄然上前,低声道:“龙先生,柳小姐,南宫先生已在‘听松阁’等候。这边请。”他眼神锐利,步伐轻盈,显然也是练家子。
龙昊微微颔首,与柳晴一同下车。柳晴今晚穿着一袭月白色绣有暗纹云海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窈窕身姿,外面罩着一件浅米色的羊绒披肩,长发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清丽脱俗中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清冷。她颈间那枚星泪石吊坠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龙昊则是一身深灰色立领中山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气息沉静如水,目光扫过周围环境,将明岗暗哨的位置尽收眼底。
两人在侍者的引导下,穿过几重庭院,沿途假山流水,回廊曲折,环境清幽雅致,但龙昊能感觉到,暗中有不止一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淡淡敌意的气息掠过他们。南宫家此次宴会,恐怕并非简单的“交流”那么简单。
“听松阁”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位于山庄最高处,推窗可见远处城市依稀的灯火与头顶的星空。阁内布置典雅,燃着淡淡的檀香,已有十余人散坐其间,多是气度沉稳的中老年人,也有几位眼神精亮的年轻人。他们衣着看似普通,但用料讲究,举止间自有章法,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内家功夫有成之辈。此刻正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气氛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凝重。
龙昊和柳晴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奇、探究、审视,种种目光交织而来。柳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几道目光中蕴含的细微内力试探,如同无形的蛛丝般缠绕过来,她体内星辉之气自然流转,将那些试探轻描淡写地化解于无形,神色自若。龙昊更是如同深海磐石,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气息探查都如泥牛入海,不起波澜。
“这位便是龙昊龙先生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气度不凡。”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只见主位方向,一位身穿藏蓝色绸缎长衫、年约六旬、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神光内敛的老者站起身,含笑拱手迎了上来。他步伐从容,气息绵长深远,给人一种如岳临渊的压迫感,正是南宫家当代家主,南宫弘。他身旁跟着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的青年,是南宫弘的次子,南宫朔,据说已得南宫家“破军枪”真传,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南宫先生过奖,晚辈龙昊,携师妹柳晴,应邀前来,叨扰了。”龙昊不卑不亢地还礼,语气平静。柳晴也微微欠身行礼。
“龙先生太客气了,请坐。”南宫弘笑容和煦,引着二人在靠近主位的客座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香茗。南宫朔的目光则在龙昊和柳晴身上扫过,尤其在龙昊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意。
寒暄几句后,南宫弘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龙先生师承不凡,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人惊叹。不知尊师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或许老夫还曾有幸相识。”
来了。试探师门根脚。龙昊早有准备,淡然道:“家师乃山野闲人,淡泊名利,早已不问世事,名讳不便提及,还望南宫先生见谅。”他将薛一帖和石家寨的渊源隐去,只以“山野闲人”概之,既不失礼,又留有余地。
南宫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不深究,笑道:“隐世高徒,更是难得。如今武林势微,能见到龙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实乃幸事。不知龙先生对当今古武一道,有何见解?”
话题引向了对武学的探讨,这是古武世家交往中常见的“文试”,旨在探知对方的武学理念和底蕴。席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龙昊略一沉吟,道:“武道一途,万法归宗。无论内家外家,招式心法,终究是锤炼己身,感悟天地,追求超脱的一种途径。晚辈以为,拘泥于门派之见,固步自封,反而落了下乘。兼容并蓄,取其精华,明心见性,方是正道。”他这番话,既蕴含了《星诀》海纳百川、师法自然的精髓,又暗合现代开放包容的理念,不卑不亢。
南宫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兼容并蓄,明心见性’!龙先生见识不凡。如今科技日新月异,许多古老传承难以为继,不知龙先生觉得,我辈武人,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更深入,涉及传统与现代的碰撞。龙昊平静道:“科技是工具,武道是根本。工具可助人,亦可伤人,关键在于持工具者之心。武学传承,贵在精神与内核,而非拘泥形式。若能以现代之法,弘传统之魂,强国民之体魄,护家国之安宁,未必不是一条新路。”他这番话,隐隐点出了自己并非纯粹的江湖客,而是与官方有所关联,同时也表明了态度。
席间几位老者微微颔首,显然对龙昊的回答颇为认可。南宫朔却微微挑眉,似乎对龙昊这种“非传统”的论调有些不以为然。
“呵呵,龙先生高见。”南宫弘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语气略带深意,“近来,国际风云变幻,一些沉寂多年的势力也蠢蠢欲动。听说龙先生前段时日,似乎在海外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正题来了。龙昊心知肚明,对方绕了一圈,终于切入核心。他神色不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不过是恰逢其会,处理了一些琐事罢了。倒是听闻南宫家在海外的产业,近来似乎也遇到些麻烦?”
他反将一军,点出南宫家与“神殿”势力的摩擦,表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南宫弘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一些跳梁小丑,觊觎祖上留下的些许东西,不足挂齿。倒是龙先生所遇之事,恐怕牵扯更大。不知对那‘星陨之秘’,龙先生了解多少?”
“星陨之秘?”龙昊心中一动,这是“星门”的另一种说法?他面上不动声色,“偶有听闻,似是古老传说,虚无缥缈,晚辈见识浅薄,不敢妄言。”
两人言语间机锋暗藏,互相试探,却又点到即止。席间气氛微妙。柳晴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在品茶,灵觉却全面展开,仔细感应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气息波动和细微情绪变化。她发现,当提到“星陨之秘”时,不仅南宫弘,席间还有两三位老者的气息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而那个南宫朔,则明显流露出好奇与渴望的神色。同时,她隐约感觉到,在二楼某个方向,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似乎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
这时,南宫朔忽然站起身,对龙昊抱拳道:“久闻龙先生身手了得,在下南宫朔,习枪多年,难得遇到同道高手,心痒难耐,不知能否请龙先生指点一二,切磋几招,也让诸位前辈看看如今年轻人的风采?”他目光灼灼,充满了挑战的意味。这是古武宴会上常见的“武试”,既是年轻一辈扬名立万的机会,也是世家试探对方实力的直接方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南宫弘并未阻止,只是含笑看着,显然默许。
龙昊看向南宫朔,此人气息凌厉,内力修为已达化境初期,确实是个高手。他若拒绝,难免被人看轻;若应战,胜负且不论,暴露实力深浅并非好事。
正当龙昊思索如何应对时,柳晴却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对南宫朔微微一礼,声音清越动听:“南宫公子,龙大哥连日奔波,略有疲惫。小妹柳晴,虽学艺不精,却也粗通些拳脚,若公子不弃,愿代为讨教几招,以助酒兴,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柔美的女子会主动站出来!南宫朔也愣了一下,眉头微蹙,让他与一女子动手,胜之不武,败则颜面扫地。
龙昊看了柳晴一眼,见她眼神平静而坚定,心中了然。她是想为自己分担,同时也在试探南宫家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她刚刚获得皇血星辉之力不久,也需要合适的对手来磨砺掌控。他微微点头,低声道:“小心,他的枪法以迅猛诡诈见长,勿要硬拼。”
得到龙昊首肯,柳晴上前一步,对南宫朔道:“南宫公子,请。”
南宫朔见龙昊默许,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道:“既如此,柳姑娘,请赐教!”说罢,身形一展,已如大鹏般掠至庭院中央的空地上,自有侍从递上一柄白蜡木长枪。
柳晴解下披肩,露出玲珑身段,缓步走入场中,并未取兵器,只是盈盈而立,道:“小妹空手即可。”
南宫朔更觉被轻视,冷哼一声:“得罪了!”话音未落,人随枪走,长枪如毒龙出洞,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直刺柳晴肩胛!这一枪快如闪电,蕴含着穿透力极强的内力,显然未因对方是女子而留手!
席间响起几声低呼。然而,柳晴的身形却在枪尖及体的瞬间,如同风中柳絮般轻轻一飘,以毫厘之差避过枪锋,同时纤纤玉指看似随意地拂向枪杆!指尖星辉之气流转,并非硬挡,而是一股柔韧的黏劲!
南宫朔只觉枪杆上一股奇异力道传来,竟带动他的长枪偏向一侧,险些脱手!他心中大惊,急忙撑腰坐马,内力爆发,才稳住枪势!不等他变招,柳晴已如影随形般贴近,掌指翻飞,招式看似轻柔,却暗合星斗运行之妙,专攻他枪法衔接的薄弱之处和周身要穴!她的身法灵动超乎想象,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南宫朔空有一身强悍内力与精妙枪法,却被柳晴这种以巧破力、以快打慢的打法逼得手忙脚乱,长枪的威力完全发挥不出来,仿佛每一招都在对方预料之中!他越打越惊,这女子的武功路数闻所未闻,身法诡异,内力属性更是奇特,带着一股净化与束缚的特性,让他内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转眼间十招已过,南宫朔竟完全处于下风,额头见汗!席间众人无不色变,看向柳晴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这女子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高深莫测!
南宫弘眼中精光连闪,抚须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数招,柳晴窥得一个破绽,指尖星辉之气凝聚,正要一举制胜,却突然感应到二楼那股隐晦的强大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她心念电转,招式一变,化攻为守,轻轻一掌拍在枪杆上,借力飘然后退,落回原地,气息平稳,微笑道:“南宫公子枪法精妙,小妹佩服,承让了。”
她主动罢手,给双方都留了颜面。南宫朔脸色阵红阵白,知道对方手下留情,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差距,抱拳道:“柳姑娘武功高强,在下……佩服!”说完,有些狼狈地退下。
经此一战,再无人敢小觑这对年轻人。宴会后半段,气氛和谐了许多,多是交流些武林轶事和养生心得。南宫弘也不再试探,只是与龙昊品茶闲谈,言语间多了几分真诚的欣赏。
宴会结束,南宫弘亲自将龙昊二人送至山庄门口。临别时,他意味深长地对龙昊低声道:“龙小友,江湖风波恶,多加小心。若遇难处,可来南宫家暂避。至于那‘星陨’之事……或许不久之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说罢,递过一张只有姓名和私人号码的素白名片。
龙昊接过名片,心中明了。今晚一会,南宫家初步认可了他们的实力和立场,释放了善意,但也暗示了未来的风波和可能的联手。
返回市区的车上,夜色已深。
“感觉如何?”龙昊问道。
“南宫家底蕴很深,那个南宫朔武功不错,但心性略显急躁。二楼那个人……很强,非常强。”柳晴回味道,“不过,和他们打交道,比和‘神殿’那些疯子讲道理多了。”
龙昊点点头:“南宫弘最后的话,是提醒,也是邀请。看来,关于‘星门’的秘密,这些古老的世家知道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未来的路,恐怕还是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安顿下来,消化这次的收获。南宫家这条线,保持联系,但不必急于求成。”龙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家’,然后……等风来。”
车辆汇入城市的车流,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都市的夜,平静之下,新的棋局刚刚布下第一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