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苍莽山最后的余脉染成一片深沉的剪影。废弃伐木场几间破败的木屋,如同蹲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寂静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肃杀。龙昊伏在高处的岩石后,身体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紧紧盯着下方。
那几道新鲜的车辙印和木屋窗后一闪而过的镜片反光,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出山的常规路径已被封锁,而且布防者绝非等闲。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缓缓缩回岩石后,背靠冰冷石面,大脑飞速运转。地图在脑海中铺开,回忆着之前勘察的地形。伐木场东侧,是一片陡峭的、布满风化碎石和低矮灌木的荒坡,难以行走,但并非完全无法通过。荒坡之下,是一条因雨季而形成的湍急溪流,绕过伐木场,流向山外。这条路,险峻异常,却是眼下唯一的希望。
必须绕过去!趁夜色!
他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滑下岩石,如同壁虎般紧贴地面,向东侧荒坡移动。脚下是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夜风呼啸,掩盖了他的细微动静。
荒坡陡峭,几近垂直。龙昊手脚并用,指尖扣进岩缝,脚尖寻找着微小的凸起,身体轻盈地向上攀爬。碎石不时滚落,发出窸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次声响都让他心头一紧,伏身凝听许久,确认没有引起注意后才继续行动。
攀至坡顶,眼前是更加难行的下坡路,下方溪流的咆哮声隐约可闻。他正欲下行,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电子音从不远处传来!是无线电静默下的接收提示音!
龙昊瞬间僵住,身体紧贴在一块巨石后。声音来自坡顶另一侧,距离不过二三十米!有暗哨!
他屏住呼吸,丹劲内敛,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耳朵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动静。除了那细微的电子音,还有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一个人,潜伏在制高点,监视着这片区域。
怎么办?干掉他?风险太大,一旦失手或弄出动静,立刻会暴露。绕开?荒坡地形狭窄,暗哨卡在关键位置,很难完全避开其视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气温骤降。龙昊心念电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等!必须创造机会!
他悄悄从地上拾起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子。计算好角度和力度,他手腕一抖,一枚较小的石子划着低平的弧线,悄无声息地飞向暗哨侧后方的一片灌木丛。
“沙……”石子落入灌木,发出轻微的声响。
几乎同时,暗哨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是枪械保险打开的声音!呼吸声瞬间屏住,注意力被成功吸引到那个方向!
就是现在!龙昊如同猎豹般从巨石后窜出,不是攻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沿着与暗哨视线呈切线的方向,冲向陡坡边缘!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脚步落在松软的沙土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噗”声,身影在黑暗中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灰线!
暗哨的感知极其敏锐,几乎在龙昊启动的瞬间就已察觉异样!他猛地转头,夜视仪中捕捉到一道急速移动的影子!他毫不犹豫,举枪欲射!
但龙昊的速度太快,角度也太刁钻!暗哨转身、瞄准需要时间!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龙昊已然冲到坡边,毫不犹豫地纵身向下一跃!身体在空中蜷缩,如同石头般坠向下方的黑暗!
“噗!”
微声手枪的子弹打在山崖边缘,溅起一撮尘土!暗哨冲到崖边,夜视仪向下扫视,只见下方灌木晃动,溪流奔腾,早已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报告,东侧山坡有动静,疑似目标,已跳崖逃脱。”暗哨压低声音对着耳麦汇报,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那么高的陡坡跳下去,不死也重伤?
然而,龙昊在下坠的瞬间,早已看准了崖壁上几丛顽强的灌木和突出的岩石。他双手如电,精准地抓住了一根粗壮的藤蔓,身体下坠的巨力让藤蔓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但终究承受住了!他借力一荡,减缓冲势,双脚在岩壁上连点,如同灵猿般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了下方溪流旁的乱石滩上,溅起一片水花。
冰冷的溪水浸湿了裤脚。他毫不停留,立刻涉入齐膝深的湍急溪流,逆流而上了一段距离,彻底消除气味和痕迹,然后才爬上对岸,钻进茂密的森林中。
直到远离伐木场数里之外,确认彻底摆脱了追踪,他才靠着一棵大树停下,微微喘息。刚才的冒险一跃,看似鲁莽,实则是对自身实力和地形的精确计算。左臂伤处传来阵阵刺痛,但无大碍。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
不能停留!必须趁天亮前,尽可能远离这片区域!
他再次上路,沿着森林边缘,向着山脉外平原的方向疾行。天色渐亮,视野开阔起来。远处,农田、村庄和公路的轮廓依稀可见。文明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但龙昊的心却更加警惕。山野的危险是明刀明枪,而山外的世界,则布满了看不见的罗网。
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联系外界,并将手中的情报送出去。秦锋?老猫?他们是否还可靠?是否已被监视?
在一个偏僻的河湾处,他停下脚步,仔细清洗了脸上的污垢,换上了一套相对整洁的便装,将武器和敏感物品用油布包好,藏在河床的石缝下。他必须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旅人,混入人群。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龙昊站在河边,望着水中自己略显疲惫但眼神锐利的倒影。苍莽山的生死历练,让他褪去了最后的青涩,气质更加内敛深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此刻,潜龙已出渊,必将在这纷乱的世间,掀起新的波澜。
他整了整衣领,迈开坚定的步伐,向着公路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与炊烟交织的远方。
(第一百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