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大厦顶层的火光映红了半片夜空,警笛声、消防车声、人群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城市的一道流血的伤口。丁肇中一行人撤离到安全区域,看着那冲天的浓烟,心情却比那烟雾更加沉重。
钱守仁死了,带着他疯狂的理念和未尽的野心,化为了焦炭。炼魂宗在本市的据点被捣毁,缴获了大量珍贵(且危险)的研究资料和邪器。从明面上看,这是一场大胜。
但每个人都知道,真正的敌人——那个被钱守仁称为“主”的数据邪神——依旧隐藏在虚无的网络深处,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
后续的清理、封锁、舆论引导工作由748局全面接手。丁肇中、了缘和尚、王胖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心神,回到了熟悉的善缘堂。
堂口的灯火依旧温暖,香火气息驱散了些许从战场带回的冰冷与血腥。毛姨早已备好了安神汤和热乎的饭菜,看着三人狼吞虎咽,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某种平静。丁肇中消化着此次行动的收获与感悟,对古鼓的掌控和仙家之力的运用更加纯熟。王胖子经过这次历练,胆子似乎真的大了些,虽然依旧咋咋呼呼,但关键时刻也能顶上去一点。了缘和尚则继续他的云游,说是要去寻访更多“数字佛法”的奥秘,临走前还顺走了王胖子新买的智能手机。
748局那边,秦伟忙得脚不沾地,但偶尔会打电话来沟通进展,语气却一次比一次凝重。炼魂宗的残余势力比想象的更加顽固和隐蔽,清理工作困难重重。而关于那“数据邪神”的追踪,更是毫无头绪,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这天下午,善缘堂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她是秦伟的表妹,叫苏婉,在市图书馆工作。上次丁肇中重伤初愈时,秦伟忙得脱不开身,曾托她来送过几次补汤和药材。
“丁大哥,听说你们前几天又执行了危险任务,我……我炖了点人参鸡汤,给你们补补身子。”苏婉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目光却大多落在丁肇中身上。
丁肇中连忙道谢:“苏姑娘太客气了,每次都麻烦你。”
王胖子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哎呦,苏妹妹真是人美心善,谁要是娶了你,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得苏婉脸颊绯红,偷偷瞟了丁肇中一眼。
丁肇中不是木头,他能感觉到苏婉眼中那份超越普通关心的情愫。这姑娘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家世清白,对他又明显有好感。若在寻常,这或许是一段良缘的开始。
但……
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平静,客气地请苏婉坐下喝茶。
苏婉似乎鼓足了勇气,轻声问道:“丁大哥,你们的工作……总是这么危险吗?”
丁肇中笑了笑:“习惯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可是……”苏婉眼中满是担忧,“每次都受伤……我……我很担心你。”
气氛有些微妙。王胖子识趣地溜到后院去找毛姨了。
丁肇中沉默片刻,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缓缓道:“苏姑娘,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们不是一路人。”
苏婉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为什么?是因为我表哥的关系?还是……你觉得我不好?”
“不,你很好。”丁肇中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是我不好。或者说,是我的命不好。”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却沉重地看着苏婉:“我是出马弟子,吃的是阴阳饭,走的是江湖路。这行当,看似风光,实则……五弊三缺,天命注定。”
“五弊三缺?”苏婉茫然。
“鳏、寡、孤、独、残。是为五弊。钱、命、权。是为三缺。”丁肇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宿命的苍凉,“干我们这行的,泄露天机,干涉阴阳,难免沾染因果,很少有能得善终的。不是孤苦一生,就是早夭横死,或者贫病交加……这便是天道平衡。”
他顿了顿,看着苏婉瞬间苍白的脸,继续道:“我师父当年便是孤寡一生,最终为降妖而亡。我虽不知自己具体犯了哪一样,但这条路注定坎坷,身边人也会受牵连。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找个普通人,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而不是跟着我担惊受怕,甚至……可能被我的命数所累。”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灭了苏婉眼中的光采。她嘴唇微微颤抖,眼圈泛红:“可是……我不怕……我可以……”
“我怕。”丁肇中打断她,语气坚决,“正因为我可能……或许对你也有几分好感,所以我更不能害你。”
堂内一片寂静,只剩下香炉里香烟袅袅上升,仿佛无声的叹息。
苏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丁肇中一眼,那眼神里有伤心,有失落,也有了一丝释然。她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哽咽:“我……我知道了。丁大哥,你……保重身体。”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善缘堂,背影单薄而落寞。
丁肇中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碗她带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鸡汤。
王胖子从后院溜回来,叹了口气:“老丁,你这又是何苦……多好的姑娘……”
毛姨也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丁肇中的肩膀:“肇中,做得对。长痛不如短痛。咱们这行人,情缘二字,最是奢侈。辜负了人家,总比害了人家强。”
丁肇中点点头,没说话。他心里并非毫无波澜,但那点刚刚萌芽的好感,终究敌不过对残酷命运的认知和对无辜者的保护。
出马弟子,看似能与仙家为伍,神通广大,实则不过是徘徊在阴阳边缘的孤独行者。天命的枷锁,早已注定他们很难拥有寻常人的幸福。
情缘?或许有,但也多是镜花水月,有缘无份。
他端起那碗鸡汤,慢慢喝了一口。汤很鲜,很暖,却暖不了心底那丝淡淡的怅惘。
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堂单。
胡翠花的身影若隐若现,轻轻叹了口气:“傻小子……” 黄小跑嘀咕:“其实那姑娘身上的味儿挺好闻的……” 莽天龙沉默。 白家奶奶的气息最为温和,带着一丝怜悯:“痴儿……各有缘法,强求不得。”
仙家们,似乎也懂得这人间情愫的无奈。
丁肇中放下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那份刚刚萌发便被掐断的情愫,深深埋入心底。
他的路,还很长,也很险。未来的敌人更加诡异强大,他不能有丝毫软肋和牵挂。
善缘堂的灯火,照亮了他的责任,也照见了他注定孤独的前路。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但,那又如何?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纵然五弊三缺,天命孤煞,该行的道,该守的义,该斩的邪,他一步也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