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那场恶斗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堂口里却一日比一日热闹。胡翠花姥姥因为替我挡了邪神诅咒,一直在闭关修养,牌位前的香火我没敢断过。而其他几位老仙家,似乎因为那次出手和胡天龙太爷的发话,对我这个不成器的弟马多了几分认可。
供桌上的长明灯燃得又亮又稳,香火烟气笔直,不再像以前那样半死不活。偶尔,我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堂口里多了几丝不属于我的、微弱却活跃的意念,像是新来的“工作人员”在熟悉环境——估计是胡太爷说的“堂营重启”后,分配来的一些小道行仙家或者清风(鬼仙)。
陈玄陵这厮干脆在我堂口旁边搭了个简易地铺,美其名曰“护法”,实则天天蹭吃蹭喝,还总嫌弃我买的酒不够档次。不过有他在,我心里确实踏实不少,至少晚上睡觉不用担心再被南洋邪术摸上门。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静地过了几天,直到农历三月三的前夜。
这天晚上,我睡得正沉,忽然被一种宏大而嘈杂的意念惊醒了。
那感觉,像是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维度里喧哗、交谈、欢笑、争执……各种情绪、各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浩瀚无边的意识洪流,虽然模糊不清,却实实在在地冲刷着我的感知。
我猛地坐起身,发现旁边的陈玄陵也睁着眼,神色凝重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感觉到了?”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心脏莫名跳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三月三,仙家大聚。”陈玄陵坐起来,披上道袍,语气带着一丝敬畏和向往,“这是天地间精灵鬼怪、仙家道侣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各路仙家要么奔赴昆仑、青城等洞天福地赴会,要么就在自家山头、水府摆开筵席,交流论道,互换有无,热闹得很。你这感应到的,只是这庞大盛会泄露出来的点滴气息罢了。”
仙家大聚?我下意识地看向供桌。果然,堂口里各位仙家的牌位都微微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尤其是胡天龙太爷和几位主要仙家的牌位,光芒流转,仿佛他们的本体正沉浸在那遥远的盛会之中。
就在这时,供桌上方空气一阵扭曲,一道比以往更加凝实、带着淡淡酒气和欢宴气息的赤红身影浮现——正是胡天龙太爷。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宴饮后的红晕,但眼神却锐利如常。
“小子,醒得正好。”他声若洪钟,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会上刚得的消息,与你有关,也算是一桩功德任务。”
我赶紧屏息凝神:“太爷您吩咐。”
“此番大聚,各方仙友皆至。席间,长江水府的一位巡河夜叉上报,近期江中不太平,屡有运送香火、贡品的船只无故沉没,船夫精魂失踪。更有沿岸百姓祭祀祖先焚烧的纸钱衣物,屡被水中精怪截留抢夺,导致阴间眷属收不到供奉,怨声载道,已惊动沿江各地城隍。”
长江水运?精怪抢夺香火贡品?这可不是小事!香火愿力是很多仙家、阴神修行的资粮,更是阴阳两界稳定的重要纽带。这东西被截,轻则引发骚乱,重则可能影响一地气运!
“经过各方查探和推演,”胡天龙太爷继续道,“疑是有一伙修炼了邪法的‘鼍龙’(猪婆龙\/扬子鳄)所为。它们盘踞在长江一段险峻的洄水湾里,仗着地利和几分邪术,专干这剪径的勾当!寻常水族兵将几次围剿,都因那洄水湾地形复杂、暗流汹涌,加之那鼍龙头领颇有些手段,皆无功而返,折损了不少人手。”
鼍龙?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扬子鳄那狰狞的模样,成了精的?还拉帮结伙搞水匪?
“那……太爷的意思是?”我隐隐猜到了什么。
“会上商议,此事不宜再拖。恰逢你近期表现尚可,身上又有菩萨赐宝,可避水厄,克邪镇煞。”胡天龙太爷看着我,目光如炬,“这清理水路、追回被劫香火、超度遇难船夫的任务,便落在了你头上。也算是对你的一次历练和考较。”
我听得头皮发麻!让我一个旱鸭子去长江里跟成了精的鳄鱼帮火并?!这历练也太硬核了吧!
旁边的陈玄陵倒是来了兴致,插嘴道:“胡家太爷,这事听着刺激!算我一个呗?龙虎山也有行云布雨、敕令水府的法门,正好去会会那伙鼍龙!”
胡天龙太爷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反对:“龙虎山的小子愿意帮忙,自是更好。此事便交由你二人协同办理。切记,那鼍龙头领修行多年,邪法不弱,且占据地利,不可力敌,当智取为先。”
说完,他身影缓缓消散,最后留下一句:“所需一应情报细节,已传入你堂口‘通灵册’中,自行查阅。尽快动身,以免更多生灵遭殃。”
供桌上,一本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的、非金非玉的册子凭空出现,散发着微光。
我:“……”
陈玄陵兴奋地搓着手:“长江鼍龙帮?有意思!正好试试我新画的‘避水符’和‘斩蛟符’!肇中,赶紧看看通灵册,咱们规划规划!”
我拿起那本沉重的“通灵册”,翻开一看,里面果然详细记录了那伙鼍龙盘踞的洄水湾位置、水流特点、它们大概的数量、头领擅长的邪术(主要是操控浊浪和迷惑心神),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水下地形图!
这服务,还挺周到……
我看着册子上描述的凶险,再想想那成了精的鳄鱼,腿肚子有点转筋。
但胡太爷的命令,加上这事关乎长江水运和无数阴间眷属的供奉,推脱是肯定不能推脱了。
得,刚消停两天,新任务又来了。这次还是水下副本。
我看了看摩拳擦掌的陈玄陵,又摸了摸怀里温凉的菩提叶。
“行吧,”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东西,“道士,你的避水符,管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