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小倩一家后,我浑身脱力地瘫在太师椅上。堂口里还残留着阴气和香火混杂的古怪味道,供桌上的蜡烛已经重新点燃,但火苗仍不安地跳动。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发小王胖子的电话。
喂,老铁?电话那头传来王胖子标志性的大嗓门,咋这个点打电话?又碰上硬茬子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胖子,来堂口一趟,带点吃的。再帮我联系下陈道长,就说...就说我这有对母子煞需要超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操!你等着,半小时到!
挂掉电话,我强撑着收拾堂口。地上的香灰、炸裂的铜镜碎片、洒落的朱砂...每一处狼藉都在提醒我刚才那场人鬼交锋有多凶险。
二十分钟后,堂口的门被地撞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挤了进来,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浑身是汗。
老铁!你这是被鬼撵了?王胖子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他穿着件皱巴巴的t恤,上面印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肥硕的肚子把最后一个字撑得变了形。
我苦笑一声,指了指供桌:比被鬼撵还刺激。
王胖子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里面冒出炸鸡的香味。他环顾四周,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母子煞?真货?
双生的。我抓起一个鸡腿狼吞虎咽,还牵扯出一桩陈年命案。
王胖子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身穿藏青色道袍的瘦高男子迈步而入,手持铜铃,背负桃木剑,正是我的道士好友陈玄陵。
无量天尊。陈玄陵打了个揖首,锐利的目光扫过堂口,怨气凝而不散,至少二十年道行的厉鬼。
我点点头,三言两语把李小倩家的事说了一遍。陈玄陵听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紫符:双生母子煞非同小可,需七星度厄阵配合仙家法力方可化解。
王胖子一拍大腿:那还等啥?开整啊!需要啥家伙事?
陈玄陵从布袋里取出七盏青铜油灯,摆成北斗七星状:需七人守阵,现在只有我们三个...
话音未落,堂口的门再次被推开。李小倩的父亲搀扶着脸色惨白的李小倩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惊慌失措的张海峰和李小倩的母亲。
小先生!救命啊!老爷子一进门就跪下了,我闺女又犯病了!
我定睛一看,李小倩双眼翻白,嘴角流出白沫,十指扭曲成爪状,正发出的怪笑——是那婴灵又回来了!
陈玄陵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紫符地贴在李小倩额头。她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抽搐起来。
按住她!陈玄陵大喝一声,王信,去摆灯!
王胖子灵活得不像两百斤的体重,眨眼间就把七盏油灯摆好。我则迅速取出朱砂笔,在地上画起符咒。
李小倩的母亲瘫坐在地,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苦命的儿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张海峰想上前帮忙,却被李小倩一挥手甩出老远,后脑勺重重磕在供桌上,鲜血直流。
不够人手!陈玄陵咬牙道,他的紫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就在这危急时刻,堂口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对衣着体面的老夫妇站在门口,看到堂内情景,老太太直接尖叫出声:小峰!
我这才认出,这是张海峰的父母。看来他是情急之下也叫来了自己爹妈。
现在堂口里挤满了人:抽搐的李小倩、痛哭的李母、额头流血的张海峰、手足无措的李父、惊慌的张父张母、忙碌的陈玄陵和王胖子...乱成一锅粥。
都别慌!王胖子突然大吼一声,嗓门震得供桌上的烛火直晃,老爷子们帮忙按住人!老太太们退后念阿弥陀佛!
说来也怪,他这一嗓子下去,混乱的场面顿时有序起来。李父和张父上前帮忙按住李小倩,两位老太太则抱在一起,哆哆嗦嗦地开始念佛。
陈玄陵趁机点燃七盏油灯,开始步罡踏斗。我则请出胡天黑和蟒天刚的牌位,咬破手指在上面各点一滴血。
三太爷座下胡天黑、蟒天刚,弟子请法!
牌位剧烈震动,一道黑影和一道青光同时射出。胡天黑化作黑衣少年立于阵东,蟒天刚则现出巨蟒虚影盘踞阵西。
七星引路,度厄消灾!陈玄陵桃木剑一指,七盏油灯同时火光大盛。
李小倩的身体猛地弓起,一个青紫色的婴灵虚影从她天灵盖被逼出半截,却还在挣扎不肯离开。
为什么...不要我...婴灵哭喊着,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张海峰突然扑到阵前,额头上的血滴在阵中:爸爸错了!爸爸真的知道错了!
令人意外的是,张海峰的母亲也颤巍巍地走上前:孩子...奶奶给你道歉...是我们张家对不起你...
更让人震惊的是,李小倩的母亲竟也抹着泪开口:外婆也有错...不该只顾着面子逼你妈妈结婚...
三人的忏悔似乎触动了婴灵,它的挣扎减弱了些。但就在这时,一团黑气从地下冒出,重新裹住婴灵——是那个投湖自尽的女鬼刘梅又来阻挠!
胡天黑冷哼一声,身形一晃现出原形——一只巨大的九尾黑狐,龇牙咧嘴地扑向黑气。蟒天刚也不甘示弱,蟒身一摆将整个法阵护住。
还差一点!陈玄陵额头冒汗,需要个替身引开那女鬼的注意力!
王胖子突然脱掉t恤,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我来!老子命硬!
不等我们阻拦,他已经冲进阵中,一把抱住还在抽搐的李小倩:大妹子!哥在这儿!有啥冲哥来!
女鬼的黑气果然分出一股袭向王胖子。只见他浑身一颤,眼睛顿时变得血红,但却死死抱住李小倩不放手:老铁...快...超度...
我被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陈玄陵抓住机会,桃木剑连点七灯,灯光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婴灵。
尘归尘,土归土,黄泉路上莫回头!
我则迅速念诵胡三太爷传授的往生咒,同时将一把香灰撒向婴灵。
在众人注视下,婴灵身上的青紫色渐渐褪去,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正常婴儿模样。它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泪流满面的李小倩身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妈妈...不哭...它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然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女鬼刘梅的黑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却被胡天黑一爪子拍散。蟒天刚趁机一口吞下残余怨气,打了个响嗝,吐出一缕青烟。
法阵中央,王胖子地吐出一口黑血,瘫软在地。李小倩则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孩子...走了吗?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陈玄陵也好不到哪去,道袍被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两位老太太抱在一起痛哭,两位老爷子则默默扶起各自的儿女。张海峰跪着爬到李小倩身边,却不敢碰她,只是不停地磕头道歉。
最让人意外的是张海峰的父亲,这位一直沉默的老商人突然走到李小倩父母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亲家...是我们张家对不起小倩...
李小倩的父亲愣了片刻,长叹一声,伸手扶起了亲家公。二十多年的心结,在这一刻似乎松动了几分。
胡天黑和蟒天刚的虚影渐渐淡去。临走前,黑衣少年对我眨眨眼:小子,你这胖朋友不错,够义气。巨蟒则甩了甩尾巴,示意我看供桌。
我转头望去,只见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鳞片和一根黑毛——这是两位仙家留给王胖子的护身符。
堂口外,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开始了。王胖子哼哼唧唧地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饿死老子了,炸鸡呢?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释然的笑声。连严肃的陈玄陵都忍不住摇头轻笑。
李小倩在母亲搀扶下站起身,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看向窗外的朝阳,轻声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张海峰红着眼圈想上前,却被李父拦住。老爷子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开口:三年...看你表现。
这不是原谅,但至少是个开始。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突然觉得,或许这就是出马弟子存在的意义——不是驱鬼降妖,而是帮人找回失去的温暖。
王胖子啃着凉掉的炸鸡,含糊不清地说:老铁,下回有这事早点叫我啊!
陈玄陵则默默收拾法器,临走前在我耳边低语:那女鬼未尽,湖底有物,改日再议。
我点点头,看向供桌上胡三太爷的画像,仙家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