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庞敬伏法已过月余,江南官场在雷霆手段下显得风平浪静,实则暗流从未停歇。安王府别院内,沈清弦并未沉溺于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警惕。资本女王的本能让她深知,旧势力的瓦解往往意味着新博弈的开始。
这日,她正与柳文轩在书房推敲“江南商会”成员准入的细则,力求在开放与可控间找到最佳平衡。林婉儿轻叩门扉而入,神色不似平日轻松。
“王妃,柳先生。”她福了一礼,声音压低,“刚收到京城暗香阁密报,靖南王半月前以‘体察民情’为由离京,目的地……似是江南。同行人员中,有其府中首席幕僚,以及几位平日并不显山露水的门下清客。”
沈清弦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与柳文轩交换了一个眼神。柳文轩捋须沉吟:“靖南王此时南下,‘体察民情’怕是托词。魏谦虽死,其在江南经营多年的网络未必彻底清除,或是有人想借尸还魂,亦或是……另有所图。”
“看来,有人不甘寂寞了。”沈清弦放下笔,眸色转冷。她看向林婉儿,“可知其具体行程路线?”
“行程颇为隐秘,只探得其大致方向是苏杭一带,但最终是否会来金陵,尚未可知。”林婉儿答道,“另有一事,墨韵斋在文人圈中听闻,近日有些针对王爷和王妃的流言在悄然散播,言语间暗指王爷在江南‘权柄过重’,‘以查案之名行揽权之实’,甚至……影射王妃您‘牝鸡司晨’,干涉过甚。”
柳文轩闻言皱眉:“此等诛心之论,绝非空穴来风,必是有人蓄意引导舆论,其心可诛!”
沈清弦却并未动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跳梁小丑,终于按捺不住了。婉儿,让墨韵斋不必强行压制这些流言,只需引导几位素有清望的大儒,在适当的场合,谈论一番‘能者多劳’、‘贤内助襄助政务亦是佳话’的道理即可。有时候,越是压制,反弹越烈,不如顺势引导。”
林婉儿眼睛一亮:“奴婢明白了!”
柳文轩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夫人处变不惊,应对得当,文轩佩服。”
晚膳时分,沈清弦将靖南王南下与流言之事告知萧执。萧执听完,面色平静,只眸底掠过一丝寒芒。
“皇叔终究是坐不住了。”他夹了一筷子沈清弦爱吃的清炒芦笋放入她碗中,语气淡然,“他想来,便让他来。江南经此一案,正需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叔来‘稳定人心’,不是吗?”这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只是这流言,怕是冲着我来的。”沈清弦微微蹙眉,“我毕竟是女子,频繁插手外务,终究会落人口实。”
萧执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清弦,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江南稳定,为了朝廷,更是为了我。若非有你,江南局势岂能如此迅速平定?‘牝鸡司晨’?哼,若非你这‘司晨’之能,江南怕是早已糜烂不堪!谁敢以此攻讦你,便是与我萧执为敌!”
他的维护掷地有声,让沈清弦心中暖流淌过。她反手握紧他,轻声道:“我知你心意。只是,我们需得更谨慎些。商会之事,柳先生能力出众,可多让他出面。玉颜斋、凝香馆那边,有婉儿和芷兰,我也可逐步放手。明面上,我该多‘养养花’、‘逗逗孩子’了。”她说着,自己也不禁莞尔。
萧执知她是以退为进,既保全自身,也不授人以柄,心中更是爱重。“都依你。只是委屈你了。”
“谈不上委屈。”沈清弦摇头,“能与你并肩,护得家人和一方安宁,我心甘情愿。”
是夜,月色朦胧。哄睡了萧煜,两人在庭院中漫步。晚风带着荷塘的清香,稍稍驱散了白日的烦闷。
“执之,我思忖着,魏谦虽已伏法,但其背后定然还有我们未曾触及的势力。靖南王此番南下,恐怕不只是为了收拾残局那么简单。”沈清弦依着栏杆,望着水中月影,沉吟道。
萧执站在她身侧,负手而立:“嗯。魏谦一个转运使,纵然贪腐,若无更强力的靠山和更精密的网络,难以将手伸得那么长,甚至勾结海匪。皇叔……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他此番前来,一是试探,二是想看看能否在江南重新扶植代理人,三嘛……”他冷笑一声,“或许也想看看,我们到底掌握了多少。”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以静制动,外松内紧。”萧执目光深邃,“他想看,便让他看。江南商会照常推进,民生经济全力恢复,让他看到的是一个稳定、繁荣,且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中的江南。至于暗处……”他顿了顿,“听风阁和墨韵斋不能放松,尤其是他与本地哪些人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要一清二楚。”
沈清弦点头,这正是她所想。她体内那洼灵蕴露,此刻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感应,并非危险预警,更像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的确认。
“还有一事,”沈清弦想起白日柳文轩的提议,“柳先生建议,商会成立后,可举办一场‘品鉴会’,邀请江南各界名流,一来展示商会整合资源后的成果,二来也是向外界,尤其是向即将到来的靖南王,展示我们的姿态。”
“可。”萧执颔首,“此事你来安排,务必办得风光体面。”
接下来的日子,安王府别院表面愈发宁静。沈清弦果然减少了外出,更多时间留在内院,或是陪伴萧煜,或是翻阅账册,偶尔调制些新的香露,仿佛真成了不问外事的王妃。只有林婉儿、苏芷兰等核心之人才知,各项事务仍在她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江南商会的筹备进入最后阶段,柳文轩以其卓越的才能和公允的态度,赢得了越来越多商贾的信任。而玉颜斋和凝香馆的生意,在林婉儿与苏芷兰的打理下,愈发红火,成为金陵贵妇圈中不可或缺的雅集之地,也悄然汇集着来自各方的信息。
这日,沈清弦正拿着新制的“夏荷清露”逗弄咿呀学语的萧煜,俞文渊悄然而至。
“夫人,靖南王的车驾已至苏州,不日将抵达金陵。另……我们查到,魏谦有一外室所生的幼子,在案发前便被秘密送走,目前下落不明。接手之人,手法极其隐秘,听风阁追查多日,线索指向……京城某个与靖南王府往来密切的香料商人。”
沈清弦逗弄孩子的手微微一顿。魏谦的幼子?香料商人?这绝非巧合。
“看来,我们这位皇叔,手段比想象中更缜密,也更……没有底线。”她放下香露瓶,眼神锐利起来,“继续查,务必找到那个孩子。另外,靖南王入城那日的‘迎接’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一切均已按王爷和夫人的吩咐准备妥当。”俞文渊躬身道。
沈清弦抱起儿子,走到窗边。窗外,晴空万里,荷花开得正盛。然而,她知道,这平静的夏日天空下,一场新的、不见硝烟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低语道:“煜儿,起风了。”
体内灵蕴露,温润依旧,却仿佛蕴藏着迎接风雨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