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锦”试产成功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那匹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的锦缎,被苏万程精心陈列在锦华庄最显眼的位置,引得无数人驻足惊叹,啧啧称奇。安王府“淑慧夫人”慧眼识珠、手腕高超的名声也更加响亮。
接连几日,别院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皆是前来道贺或打探合作事宜的商户,甚至还有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家眷递帖拜访,言语间多是奉承与结交之意。俞文渊作为对外联络的管事,忙得脚不沾地,却依旧能将各方关系处理得妥帖周到,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王府气度。
工坊内更是热火朝天。成功的试产极大地鼓舞了工匠们的士气,在京城大匠的带领下,开始小批量赶制第一批订单。苏芷兰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物料领用、人员调配等环节盯得愈发仔细,经历了上次风波,她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日午后,沈清弦难得清闲,抱着儿子在澄心苑的凉亭里玩耍。萧煜已经能清晰地喊出“娘亲”,扶着石凳摇摇晃晃地走几步,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语言。
萧执处理完公务寻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温馨画面。夕阳的金辉透过藤蔓缝隙洒在妻儿身上,沈清弦低头逗弄孩子的侧颜柔和静美,与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的“淑慧夫人”判若两人。他心中微软,放轻脚步走过去。
“爹爹!”萧煜眼尖,看到父亲,立刻张开小手,摇摇晃晃地扑过来。
萧执一把将儿子抱起,高高举起,惹得小家伙发出欢快的笑声。他走到沈清弦身边坐下,空着的手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沈清弦顺势靠在他肩上,看着玩闹的儿子,唇角含笑:“难得清静半日。工坊那边渐入正轨,有苏万程和芷兰看着,我也能偷个闲。”她顿了顿,语气微凝,“只是,魏谦那边太过安静,反倒让人不安。”
萧执逗弄着儿子,眼神却冷了几分:“他自然不会甘心。听风阁回报,他近日与庞敬密会数次,且与漕帮那个石副帮主往来频繁。明面上动不了我们,怕是会在别处使绊子。”
“盐漕?”沈清弦立刻捕捉到关键。
“嗯。”萧执颔首,“我们的货物北上南下,多半要走漕运。韩冲虽能护住一部分,但石老三掌控的线路更多,若他们联手刁难,麻烦不小。而且,皇兄派来查访盐漕积弊的钦差,不日即将抵达金陵。”
沈清弦了然。这才是魏谦和庞敬真正忌惮的,也是他们可能狗急跳墙的原因。钦差到来,必然会搅动江南官场这潭深水。
“所以我们更需稳住。”沈清弦沉吟道,“工坊是根基,绝不能乱。另外,玉颜斋和凝香馆在江南开设分号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借此也能进一步扩大我们的影响。”
“你安排便是。”萧执对她的事业决策向来支持,“需要什么,让俞文渊去办。”
这时,乳母过来将玩累的萧煜抱去喂奶休息。凉亭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夕阳渐渐沉入天际,暮色四拢,带来了些许凉意。
萧执将沈清弦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问:“冷吗?”
沈清弦摇摇头,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心中安定。她仰起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忽然道:“执之,等江南诸事稳定,我们再生个孩子吧,给煜儿作伴。”
萧执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她,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惊喜,有动容,更有深沉的怜爱。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好。都依你。只是……别太辛苦。”
他的反应让沈清弦心头暖融。她知道,他始终记得她生煜儿时的不易。她主动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有你在,我不怕。”
夜色渐浓,晚风中带着花香。两人相拥着,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宁静与温情。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境的平和与幸福,静静流淌,滋养着她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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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两日后,俞文渊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王爷,夫人,出事了。我们一批准备运往京城的‘流光锦’半成品,在运河上被漕帮的人扣下了!”
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果然来了”。
“理由?”萧执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说是……例行查验,怀疑夹带了违禁之物。”俞文渊道,“带队的正是石副帮主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态度强硬,拒不放行。苏东家亲自前去交涉,也被挡了回来。”
“违禁之物?”沈清弦冷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批半成品只是织好的素锦,尚未进行最后的染色和特殊处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违禁品。
“他们扣了多少?”萧执问。
“整整十匹!是工坊这五六日全部的产量!”俞文渊语气沉重,“而且,他们扬言,若无官府明文放行,或者……或者……”他迟疑了一下。
“或者什么?”萧执眼神锐利。
“或者,除非我们答应,日后‘流光锦’的运输,需优先交由他们石副帮主旗下的船队承运,且运费需上浮三成。”俞文渊说完,低下了头。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卡住了他们的货物,拖延工期,又想趁机攫取利益,更想借此打压韩冲。
“看来,魏谦是迫不及待要跳出来了。”沈清弦语气冰冷,“先是工坊内部破坏不成,现在又想从漕运上下手。”
萧执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扣下我的东西!俞文渊,你去告诉苏万程,此事王府自会处理,让他稳住工坊,继续生产,不必理会漕帮的无理要求。”
“是!”俞文渊领命而去。
萧执看向沈清弦:“我亲自去会会那个石老三。”
“我同你一起去。”沈清弦也站起身,目光坚定,“正好也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萧执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她并非需要他保护的菟丝花,而是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伴侣。他点了点头:“好。”
就在夫妻二人准备动身之际,周管事又匆匆来报:“王爷,王妃,韩副帮主求见!”
韩冲来得正好!
很快,韩冲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愤懑,显然也已得知消息。“王爷,王妃!石老三那厮欺人太甚!竟敢扣王府的货!属下已经点齐了弟兄,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立刻去把货抢回来!”
萧执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强抢不是办法,落人口实。韩帮主,你可知他们扣货的具体地点?看守情况如何?”
“就在城西码头往北二十里的‘黑水湾’,那里是石老三的地盘,平日就有不少他的人驻守。这次扣货,他派了手下得力干将‘黑鱼头’带着二三十号人看着。”韩冲快速回道。
“黑水湾……”萧执沉吟片刻,对沈清弦道,“清弦,你留在别院,我与韩冲去一趟即可。”
沈清弦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执之,此事或许不必动武。他们不是要官府明文吗?我们就给他‘明文’!”
萧执和韩冲都看向她。
沈清弦微微一笑,对俞文渊吩咐道:“俞先生,劳你立刻去府衙,找赵通判,就说安王府有一批贡品原料被漕帮无故扣押,延误了进宫时辰,请他速速开具官凭,责令漕帮立即放行!记住,要说‘贡品原料’!”
俞文渊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沈清弦的用意:“属下明白!这就去办!”贡品二字,足以让任何地方官吏胆战心惊,更何况是做贼心虚的赵通判。
“韩帮主,”沈清弦又看向韩冲,“麻烦你带些人手,随王爷一同前往黑水湾,不必动手,只需摆开阵势,等官凭一到,看他放是不放!”
“妙啊!”韩冲一拍大腿,满脸兴奋,“还是王妃高明!这下看石老三怎么收场!”
萧执看着沈清弦,眼中满是激赏。他的清弦,总能于关键时刻,想出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沈清弦站在廊下,看着萧执与韩冲离去的背影,暮色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十匹锦缎的问题,更是与魏谦势力的一次正面交锋。此战,必须赢!
体内灵蕴露静静流转,赋予她冷静与力量。她相信,她和萧执联手,定能破开这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