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夫人”的诰命如同一声春雷,惊醒了蛰伏的万物,也让金陵城的风向为之一变。
原本对安王府敬而远之、或持观望态度的官宦家眷、富商夫人,如今递到别院的拜帖和请柬渐渐多了起来。沈清弦并未全部回绝,而是择选了几家风评不错、或夫君在江南官场地位清要的府邸,带着青黛,以“淑慧夫人”的身份,从容赴了几场茶会、花宴。
她本就气质清雅,谈吐不俗,加之“淑慧夫人”的光环和安王妃的尊贵身份,所到之处,自然成为焦点。她并不刻意炫耀,只在与夫人们闲聊时,偶尔提及京城玉颜斋新出的“芙蓉霜”如何滋养,暗香阁的“流光锦”在阳光下如何变幻多彩,凝香馆的“雪中春信”香又如何清雅宜人……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将自家产业的优势推介出去。
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妇们,对京城风尚本就向往,听得安王妃亲口认证,更是心痒难耐。不过旬月之间,委托商队从京城捎带玉颜斋、暗香阁、凝香馆货物的单子便多了起来,甚至有些性急的夫人,直接询问能否在金陵开设分号。
沈清弦自是含笑应承,只说已在筹备,请诸位夫人稍待。这更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这一日,从一位布政使夫人的赏荷宴归来,沈清弦刚回到别院,苏万程便满面喜色地前来求见。
“王妃!哦不,淑慧夫人!”苏万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苏东家慢慢说。”沈清弦示意青黛给他上茶,自己则在主位坐下,体内灵蕴露缓缓流转,驱散着赴宴归来的些许疲惫。
“是丝料!湖州和嘉兴那边听风阁联络的丝户,第一批试用的丝料到了!”苏万程双手奉上几束丝线样本,“属下亲自验看过,品质极佳!尤其是湖州南浔的‘清水丝’,韧性和光泽都比万源丝行提供的上等丝还要好上一筹!而且价格更为公道!”
沈清弦接过丝线,指尖细细感受。那丝线触手温润光滑,色泽纯正,她悄然调动一丝灵蕴露感知,反馈回来的气息纯净而充满活力,确是上品。
“果然是好丝。”沈清弦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首批到货多少?可能满足工坊初期的需求?”
“足有五百担!”苏万程兴奋道,“足以支撑工坊初期三个月的用量!后续他们还能稳定供应。如此一来,我们便彻底绕开了万源丝行的掣肘,原料供应链算是初步打通了!”
这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有了稳定且优质的原料,“流光锦”江南工坊的成功便有了最基础的保障。
“辛苦苏东家了。”沈清弦温声道,“后续的验收入库、与匠人磨合试织,还需你多费心。”
“属下分内之事!”苏万程连忙躬身,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夫人,还有一事。自从您获封诰命的消息传开,之前那些被万源打压、敢怒不敢言的丝行和绸缎庄,胆子也大了起来。这几日,已有好几家暗中联系属下,表示愿意向我们工坊提供丝料或代为销售‘流光锦’,价格都好商量。”
沈清弦微微一笑:“看来,这‘淑慧夫人’的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可以接触,但需仔细甄别,确保其信誉和实力。我们要的是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而非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属下明白!”苏万程心领神会。
送走苏万程,沈清弦心情舒畅,正想去看看儿子,萧执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今日去见了韩冲,神色间带着一丝冷肃。
“怎么了?韩帮主那边不顺利?”沈清弦迎上前问道。
萧执握住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韩冲那边进展顺利,又拿到了些石老三和永昌粮行勾结漕帮小吏、虚报损耗的新证据。只是……魏谦那边,似乎太过安静了。”
沈清弦闻言,也收敛了笑容:“确实。自皇兄旨意下达后,他明面上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了,甚至连李茂才都很少在外走动了。这不像他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执眸色深沉,“他越是隐忍,所图必定越大。我让听风阁加派人手,盯紧了他和庞敬,以及他们手下所有关键人物。”
沈清弦点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们在明,他在暗,总是要多加小心。不过,好在我们的根基正在一步步夯实。‘流光锦’工坊有了稳定原料,玉颜斋那些产业的名声也打了出去,接下来,便是稳扎稳打的时候了。”
“嗯。”萧执揽住她,低头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语气缓和下来,“有你在我身边,诸事皆顺。”
他的信任和依赖让沈清弦心中暖融融的。她抬头,主动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彼此彼此。”
萧执眼神一暗,顺势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气息都有些微乱才分开。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性感:“今晚……”
话未说完,便被门外乳母抱着咿咿呀呀的萧煜进来的声音打断。
小家伙看到父母,兴奋地张开小手要抱抱,瞬间将满室的旖旎冲散,只剩下温馨与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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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如萧执所料,魏谦的安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数日后,一则流言悄然在金陵城的市井间流传开来。流言称,安王府在江南大肆敛财,与民争利,那“流光锦”工坊所占之地,原是几户贫苦渔民赖以为生的滩涂,被王府强行低价征用,致使渔民流离失所。更有甚者,暗指安王妃“淑慧夫人”之名不符,其名下产业盘剥工匠,牟取暴利。
这流言起初只是在小范围内窃窃私语,但传播速度极快,且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王妃,这流言恶毒!”苏万程得知后,气得脸色发白,“工坊那块地,明明是属下通过正规牙行,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从几个地主手中购得,手续齐全,何来强占滩涂之说?那些渔民更是子虚乌有!”
沈清弦面色平静,眼中却凝着冷意:“不必动怒。这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看来,魏谦是打算从名声上抹黑我们。”
萧执更是直接冷笑:“雕虫小技。他以为散布些流言,就能动摇我们的根基?可笑。”
话虽如此,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流言若任其扩散,终究会对安王府的声誉造成影响,尤其可能影响“流光锦”乃至其他产业日后在江南的销售。
“此事,或许可以借助墨韵斋的力量。”沈清弦沉吟道,“《商询》在江南士林中亦有流传,可让顾清源组织几篇文稿,不必直接辩驳流言,只从正面阐述王府工坊如何带动本地就业、促进丝绸行业发展、以及王府名下产业善待工匠、诚信经营的事例。同时,让听风阁查出流言的源头。”
“好。”萧执颔首,“双管齐下。清弦,你来负责墨韵斋这边,追查源头之事,交给巽风。”
安排下去后,沈清弦铺开纸笔,开始构思给顾清源的信件内容。她必须用事实和道理,巧妙地引导舆论。
然而,她心中那丝因灵蕴露而带来的敏锐感知,却隐隐觉得,这流言或许只是魏谦反击的第一步,更像是一个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幌子。他真正的杀招,恐怕还隐藏在更深的暗处。
她停下笔,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金陵的夏天,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