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天色未明,淅淅沥沥的夜雨仍在持续,为初夏的清晨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凉意。沈清弦起身时,感到一丝不同往日的寒意,下意识拢了拢中衣。萧执已醒,见状将床榻里侧的薄毯展开,仔细披在她肩上,温热的手掌在她微凉的手臂上揉了揉。
“今日雨寒,添件衣裳。”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
沈清弦心中一暖,点头应下。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受这阴寒天气影响,流转略显缓慢,带着一丝沉静。她不由得想起京郊的豆苗,不知这连绵雨水是否会影响长势。
用早膳时,雨势渐小,但天色依旧阴沉。萧执刚拿起筷子,听风阁的暗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外廊下。墨羽立刻起身出去,片刻后回转,脸色比窗外的天色更沉。
“王爷,王妃。”墨羽声音低沉,“市面上开始流传一些话,说王府酱坊所用的豆子,并非上品,甚至掺杂霉变陈豆,这才迟迟不敢开张。还说……王妃您毕竟是内宅妇人,不懂商事,先前玉颜斋等产业成功不过是运气,如今碰到真正的粮油大生意,便露了怯,连原料都弄不来,只怕要赔个底朝天。”
沈清弦执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为坐在旁边儿童椅上的萧煜喂了一小口温热的米粥。小家伙咂咂嘴,吃得香甜,全然不知外面的风刀霜剑。
“传话的是什么人?源头查到了吗?”萧执放下银箸,语气平静,眸底却已结冰。
“是几个生面孔的闲汉,在几处茶楼酒肆散播,说得有鼻子有眼。源头……指向城西一家叫‘悦来茶馆’的地方,那茶馆背后东家不明,但近几日与杜宏远手下的人有过接触。”墨羽回道。
资本女王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熟悉的操作手法——利用信息不对称和性别偏见,进行舆论打压,动摇投资者和合作伙伴的信心。杜宏远这是商业手段受挫后,开始玩阴的了。
“跳梁小丑。”沈清弦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儿子的嘴角,语气淡漠,“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萧执看向她:“打算如何应对?是否需要听风阁……”
“不必。”沈清弦打断他,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杀鸡焉用牛刀。他散播流言,我们便用流言回敬。况且,我们不是早有准备么?”她看向侍立一旁的赵德明,“赵公公,去请顾清源过来一趟。”
顾清源很快赶到,听闻流言,脸上浮现怒色:“王妃,这杜宏远简直卑鄙!《商询》首期已印好,是否提前发放,以正视听?”
“不。”沈清弦摇头,“此时发放,显得我们急于辩白,落了下乘。让《商询》按原计划后日发放,内容不变。另外,你立刻通过墨韵斋的渠道,放出两个消息:第一,安王府酱坊因追求极致品质,精选特定产地豆类,工艺繁复,故开张之期略作推迟,但为酬谢各方期待,将于开张前七日,向‘煨暖阁’的贵宾老主顾赠送限量‘试味装’。第二,王府工坊最新研制的‘流光锦’,将于三日后,在暗香阁与凝香馆限量发售五十匹,此锦乃双面异色,自带兰芷清香,工艺乃京城独一份。”
顾清源略一思索,眼睛亮了起来:“王妃妙计!前一条抬高标准,反将一军,后一条展示实力,转移视线!属下这就去办!”
顾清源退下后,萧执握住沈清弦的手,指尖在她虎口轻轻摩挲:“你这招‘围魏救赵’,用得愈发纯熟了。”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沈清弦回握他一下,唇角微扬,“总不能只挨打不还手。况且,‘流光锦’确有这个底气。”
这时,林婉儿撑着伞从府外回来,裙摆沾了些雨水,脸上带着急切。她显然是听到了风声,匆匆赶来的。
“姐姐!外面那些混账话……”她气得脸颊泛红。
“听到了。”沈清弦拉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不必动气,已经安排下去了。正好,婉儿,你来得巧。三日后‘流光锦’发售,煨暖阁那边的配合事宜,需得你多费心。将预定好的雅间用上等‘流光锦’布置起来,再准备一些用边角料做的精致香囊,送给当日消费最高的几位客人。”
林婉儿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认真记下:“姐姐放心,我定办得漂漂亮亮,让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看,咱们王府的底蕴!”
午后,雨停了,天色依旧灰蒙蒙的。苏清影亲自带着两个丫鬟,捧着一个蒙着锦布的托盘来到王府。
“王妃,‘流光锦’最终成品在此,请您过目。”苏清影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锦布揭开,即便在阴天的光线下,那匹布料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雨过天青与温润藕荷双色交织,暗纹流淌,光华内蕴,凑近细闻,一股极淡雅清幽的兰芷香气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好!”沈清弦抚摸着那光滑沁凉的缎面,由衷赞道,“清影,你们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苏清影脸上泛起红晕:“是王妃指点得好,将玉颜斋的凝香露用在织造上,才有了这独一份的香气。”
沈清弦当即吩咐:“将这匹锦缎小心收好,三日后作为镇场之宝。其余四十九匹,严格查验,务必件件精品。”
处理完“流光锦”的事,沈清弦想起陶窑,便询问了刚回府的秦峰。
秦峰身上还带着些许泥土气息,恭敬回禀:“王妃,陶窑地基已夯实,窑体开始垒砌。两位老匠人看了进程,说是比预想的要快,若天气晴好,十日内应可试烧。这是初步烧制的几种釉色小样,请您定夺。”他呈上几片涂抹了不同釉彩的陶片,色泽古朴温润。
沈清弦仔细看了,选定了两种最显质感的釉色:“就这两种吧,辛苦秦管事和诸位匠人。”
“分内之事。”秦峰沉稳应下。
晚膳前,萧执从衙门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冷嘲:“杜宏远今日在百味楼大宴宾客,席间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市面上关于王府的‘流言’,还假惺惺地表示惋惜,说什么‘若安王府愿意,杜某仍可伸出援手’。”
沈清弦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将炖得恰到好处的冰糖雪梨羹推到他面前:“让他演吧。看三日后,是谁下不来台。”
是夜,沈清弦靠在床头,就着烛光翻阅账册。萧执沐浴出来,见她还未歇息,便走上前抽走她手中的册子,吹熄了烛火。
“夜深了,明日再看。”他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体温驱散了雨夜的微寒。
沈清弦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低声道:“执之,我在想,杜宏远如此急切地败坏酱坊名声,是否因为他那边……也快撑不住了?他高价囤积豆子,资金压力定然巨大。”
萧执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风阁报,他名下的几处钱庄,近日流水异常,似在频繁调动头寸。靖王在南境的几个庄子,也在大量出货套现。你的猜测,或许没错。”
沈清弦心中了然。看来,这场较量,已渐渐逼近关键时刻。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沉稳的心跳,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在这安心的氛围中,缓缓恢复着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