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天色熹微。安王府内一片宁静,连日来的紧张气氛似乎随着钱宝贵的倒台而烟消云散。沈清弦醒来时,身侧已空,只余枕畔一丝清冽的余温,那是萧执惯用的松墨气息。她拥被坐起,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轻松的弧度。
“王妃醒了?”守在外间的丫鬟听到动静,轻声进来伺候梳洗,“王爷一早去了衙门,说午膳前便回。”
沈清弦点点头,由着丫鬟为她梳理长发。镜中的女子眉眼舒展,气色红润,连日筹谋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体内那洼灵蕴露也显得格外充盈活跃,流转间带来阵阵神清气爽之感。她心念微动,指尖无意识地在妆台上一盆兰草叶片上轻轻拂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凉气息逸出,那兰草的叶片似乎更挺翠了几分。她微微一笑,很快收敛心神。这种玄妙之力,终究只能作为辅助,不能依赖。
用过早膳,她抱着日渐沉手的萧煜在庭院中散步。小家伙穿着轻薄的夏衫,挥舞着白嫩的小胳膊,对枝头跳跃的麻雀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咿咿呀呀地指挥着乳母往那边走。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安宁而美好。
赵德明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笑容前来回事。
“王妃,好消息!户部那边已经接洽好了,钱宝贵囤积的那些上等黄豆,今日起便会陆续运往咱们的酱坊。石师傅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原料到位,便可全力开工!”赵德明语气振奋,“另外,墨韵斋回报,市面上豆价已开始回落,不少之前被钱宝贵压价或排挤的小粮商,都主动寻来,希望能与王府建立长期合作。”
沈清弦逗弄着儿子的小手,闻言颔首:“意料之中。你与清源商议着办,筛选几家信誉好、价格公道的,建立稳定供应关系,不必再局限于一家,以免受人掣肘。”经历了这次风波,她更深知供应链多元化的重要性。
“是,奴才明白。”赵德明应下,又道,“还有一事,文姑娘从京郊庄子送回消息,采用古法培育的豆苗长势极好,比寻常田地里的高了近一寸,叶片也更肥厚。她说若照此趋势,收获期至少能提前十天。”
这更是锦上添花。沈清弦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文姑娘有功。让她继续观察记录,若有需要,尽管提。等这一茬豆子收获,我亲自为她请功。”
“是。”赵德明笑着退下。
处理完这些事务,已近午时。萧执果然准时回府,他今日未穿朝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显身姿挺拔。见到沈清弦抱着儿子在廊下等他,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大步走来,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沉甸甸的萧煜。
“今日可还顺利?”沈清弦抬手,替他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襟,动作熟稔自然。
“嗯。”萧执应着,任由儿子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指,目光却落在沈清弦脸上,细细端详,“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
“心头大石落下,自然睡得好些。”沈清弦莞尔,与他并肩往花厅走去,“酱坊的原料今日便开始运送了,文姑娘那边,豆苗长势也很好。”
萧执点点头,一边稳稳抱着对他衣领上玉扣产生浓厚兴趣的儿子,一边道:“如此便好。周显停职候审,其党羽如今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无人再敢明目张胆与我们作对。”
午膳摆在了临水的小轩,菜色清淡可口。萧执挥退侍从,亲自给沈清弦盛了一碗鲜笋汤:“过两日去别院,可想好带哪些人?”
沈清弦接过汤碗,指尖与他微触:“就带煜儿的乳母和两个稳妥的丫鬟吧。赵德明要盯着酱坊和铺子,清源和清影也各有事务,墨羽和婉儿新婚,让他们自己自在几日。”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就我们一家三口,清静些可好?”
萧执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微扬,伸手过去,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渍,低声道:“求之不得。”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温热而略带粗糙,拂过皮肤引起一阵微痒。沈清弦脸颊微热,垂下眼帘,低头喝汤,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绯色。萧执看着她这般情态,眼底笑意更深,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一旁儿童椅上的萧煜,正努力地用牙龈啃着一块软糕,对父母间涌动的暗涌毫无所觉。
午后,沈清弦小憩片刻,便去了书房。她铺开纸张,开始勾勒酱坊后续的发展规划。原料问题解决,接下来便是规模化生产、品质管控、市场推广和渠道建设。她计划先在京城站稳脚跟,然后借助墨韵斋和“煨暖阁”已有的网络,逐步向周边州县辐射。同时,那混合豆酱的配方需要尽快定型,形成独门优势。资本女王的商业本能,让她无法满足于一时一地的成功。
正凝神间,林婉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姐姐?”
“进来。”沈清弦放下笔。
林婉儿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进来,脸上带着新妇的娇羞,眼神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稳。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道:“姐姐,这是……这是我和墨羽一起做的桂花糕,他负责采买桂花,我……我试着做的,味道可能寻常,姐姐别嫌弃。”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造型算不上精美,但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米糕。
沈清弦拿起一块尝了尝,甜度适中,口感软糯,虽比不上专业厨子,却别有一番用心。“很好吃。”她真心赞道,拉着林婉儿的手让她坐下,“成了婚,感觉如何?墨羽待你可好?”
林婉儿脸颊飞红,扭捏了一下,小声道:“他……他很好。话不多,但……但很细心。”她抬眼看向沈清弦,眼中有着依赖与感激,“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婉儿绝不会有今日。”
“傻丫头,是你的福气到了。”沈清弦拍拍她的手,“日后与墨羽好好过日子。王府里的事,你若有兴趣,依旧可以帮着我打理。”
“嗯!”林婉儿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光,“婉儿一定尽心尽力!”
送走林婉儿,沈清弦看着那盒桂花糕,心中温暖。这些身边人的安稳幸福,也是她奋斗的意义之一。
傍晚,顾清源和苏清影一同过来回禀工坊和酱坊的进度。顾清源主要汇报了接收官仓豆子的安排和酱坊扩大生产的具体计划,苏清影则带来了几款工坊新设计的夏衣图样,用的是轻薄透气的“云雾绡”和光泽内敛的“岁寒缎”,雅致不凡。
“王妃,如今外部威胁暂除,正是我们大力发展之时。”顾清源语气中充满干劲。
“不错。”沈清弦肯定道,“但越是顺境,越要谨慎。品质把控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因追求速度而失了根本。清影,这批夏衣的用料和做工,你要亲自把关。”
“是,王妃放心。”苏清影沉稳应下。
夜幕降临,沈清弦和萧执再次在庭院中漫步。月色如水,夜风带着淡淡花香。
“三日后出发,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萧执揽着她的肩,低声问。
“差不多了。”沈清弦靠着他,望着天边疏星,“只盼这几日,莫要再起波澜才好。”
萧执手臂紧了紧,语气沉稳:“有我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次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通过听风阁的渠道,悄然送到了萧执的书案上。消息称,南方某位颇有势力的皇商,似乎对安王府近来风头正劲的几项产业,尤其是这尚未正式开张便已引得多方关注的酱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日或将派人入京“洽谈”。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新的暗流,已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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