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骤雨初歇,屋檐滴水敲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安王府花厅内,沈清弦搁下手中的紫毫笔,将批阅好的文书递给侍立一旁的林婉儿。阳光透过湿漉漉的窗棂,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姐姐,蜀地保底契约已签下十二家,江南亦有商户暗中接洽,一切皆如您所料。”林婉儿语调轻快,眉梢带着喜色。
沈清弦目光掠过账册上“永昌侯府绸缎庄亏损”的字样,唇角微弯,那是属于资本女王洞悉全局后的从容。“告诉陆明远,沉住气。好货,不怕等。”她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历经商海沉浮后的笃定。
林婉儿正要应声,却见管事秦峰快步进来。这位在王府伺候多年的老管事,此刻面色凝重,躬身禀道:“王妃,靖南王妃与永昌侯夫人递帖求见,说是得了极品雨前,特来与王妃品茗。”
林婉儿闻言蹙眉,低声道:“宴无好宴。”
沈清弦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锐芒。“来得正好。”她语气淡然,“让她们亲眼看看,她们想断的源,是否真的枯竭。秦管事,请客人锦墨堂奉茶,我即刻便到。”
林婉儿心领神会:“我去取新纹样和江南送回的试织样品。”
锦墨堂内,茶香馥郁。靖南王妃与永昌侯夫人端坐椅上,目光不时扫向门外,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焦躁。
当沈清弦的身影出现在廊下时,两人皆是一顿。眼前的安王妃,身着月白暗纹锦缎常服,通身上下仅簪一枚羊脂白玉簪,素净至极,却气度凌然。她步履从容,眉眼间不见半分被原料所困的愁容,反而神华内蕴,眸光清亮如洗。
“劳王婶与夫人久候。”沈清弦浅浅一笑,在主位落座,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靖南王妃放下茶盏,脸上堆起勉强的笑意:“侄媳妇如今是大忙人,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易。”
“王婶言重了,不过是些琐碎营生,怎比得上王婶打理王府、教养世子的辛劳。”沈清弦语气温和,言辞却如绵里藏针,暗指对方后宅不宁。
永昌侯夫人忙笑着打圆场,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王妃年轻有为,这织坊生意做得红火,叫人羡慕。只是近来江南蜀地原料价格飞涨,听闻王妃这边的织坊也受影响?若有什么难处,千万别客气。”
沈清弦执起茶盏,轻轻拨弄盏盖。“夫人费心。”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些许风浪,还撼不动安家织坊的根基。”她微微侧首,对林婉儿示意,“正巧,坊里新得了些玩意儿,请王婶和夫人指点一二。”
林婉儿应声上前,将手中锦盒开启。刹那间,厅内光华流转。盒中锦缎在光线下竟折射出七彩霓虹,纹理细腻如云霞蒸腾。旁边几块双面异色缂丝,正反图案迥异,却皆精妙绝伦。
靖南王妃与永昌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僵硬。她们本是来看笑话,却没料到对方竟拿出了这等碾压级的新品。
“这是何物?”永昌侯夫人声音干涩。
“不过是工匠们琢磨出的流光溢彩锦,尚未上市。”沈清弦语气淡然,“原料需精选,幸而与蜀地几家老字号合作稳固,倒也不缺。”
她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针,扎在对方心头。她们耗费巨资囤积的,在对方眼中根本配不上这精选二字!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稳重的嗓音自门外响起:“今日府上倒是热闹。”
萧执迈步而入,一身墨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他目光扫过堂内,在沈清弦身上停留的瞬间,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侧落座。
靖南王妃强扯笑容:“正欣赏安王妃的新锦缎,果然巧夺天工。”
萧执握着沈清弦的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清弦闲来弄着玩的,王婶过誉了。”
永昌侯夫人看着这对并肩而坐的夫妻,再想到自家因囤货而吃紧的账目,心头如同堵了块巨石。
这场暗藏机锋的茶会,最终在难言的压抑中草草收场。
送走客人,萧执低头看沈清弦:“王妃今日,不战而屈人之兵。”
沈清弦任由他握着手:“不过是让她们看清差距。想用原料扼我,也得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萧执眼神一冷:“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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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杭州别院。
顾清源看着终于顺畅运转的新织机,激动地几乎跳起来。织梭飞走,吐出的锦缎泛着独特柔光。
“成了!陆先生,你看!”他满脸兴奋,转向正在核算账目的陆明远。
陆明远放下算盘,走近细看那光滑璀璨的缎面,眼中满是惊叹:“顾公子匠心独运,王妃高瞻远瞩。”他沉吟道:“不过,靖南王世子近日与永昌侯的人往来甚密,恐不会善罢甘休。”
顾清源兴奋稍减,眉头蹙起:“他们还想如何?”
陆明远目光微凝:“明路不通,或走暗道。我已加派人手护卫工坊。”
顾清源郑重点头,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本笔记和一方素帕。想到那双沉静如秋水的眼眸,他心头微暖,更添几分谨慎。
夜色深沉,顾清源在灯下铺开信纸。笔尖沙沙,除了严谨汇报,他踌躇片刻,终是在末尾添上一行小字:“时暑湿热,蚊虫扰人,苏姑娘绘样费神,望备艾草,慎防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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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安王府书房。
沈清弦独坐灯下,意识沉入空间。灵泉潺潺,生机盎然。她凝神,再次催动了那许久未用的破障能力。
眼前景象如水波荡漾。她看到靖南王府书房内,靖南王正对世子怒斥。景象再转,她看到太后正对心腹女官轻叹:“安王妃才干出众,只是子嗣终究是块心病......”
景象收回,沈清弦睁开眼,眸色深沉。额角传来隐隐抽痛,但信息至关重要。
一只温热的大手适时覆上她的额角,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又逞强?”萧执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不是说了,有本王在。”
沈清弦放松身体,靠进他坚实的怀抱:“他们动不了现有根基,怕是会对京郊新工坊下手。还有子嗣之事......”
萧执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工坊那边,本王会调派亲卫。至于子嗣......”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本王说过,有你足矣。若再有人妄议,或想塞人进来,本王不介意让她们知道,何为祸从口出。”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仿佛能为她隔绝一切风雨。沈清弦闭上眼,心中一片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