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锦墨堂偏厅内,沈清弦正与秦管事核对账目。林婉儿快步走进来,附在沈清弦耳边低语:“姐姐,针线房的张嬷嬷方才又借故出府了,去的还是东街那家茶楼。”
沈清弦笔下不停,轻轻“嗯”了一声,对秦管事道:“城南绸缎庄这个月的流水比上月少了三成,秦伯可知道缘故?”
秦管事躬身回道:“老奴正要禀报。绸缎庄的李掌柜说,近来漕运衙门查得紧,江南来的货船都要耽搁三五日,好些老主顾等不及,都去别家买了。”
“查什么查得这么紧?”沈清弦抬眼。
“说是查私盐。”秦管事压低声音,“可老奴打听了,别家的货船都是照常通行,唯独咱们王府名下的铺子,每船必查。”
沈清弦与林婉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执一身常服走了进来。秦管事忙躬身退下。
“王爷今日回来得早。”沈清弦起身相迎。
萧执执起她的手,眉头微蹙:“今日早朝,太子提议整顿商税,指名要从凝香馆开始查起。”
林婉儿顿时急了:“这分明是故意针对!”
沈清弦却神色如常,轻轻捏了捏萧执的手:“王爷不必忧心。凝香馆的账目清清楚楚,每一笔税款都按时缴纳。他们要查,便让他们查个明白。”
她转身对林婉儿道:“你去告诉吴老掌柜,把凝香馆近三年的账册都准备好。再让他以我的名义,给京城各大商号递个帖子,就说三日后我在凝香馆设宴,共商应对商税之事。”
林婉儿眼睛一亮:“姐姐是要......”
“既然太子要查,不如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凝香馆是如何依法纳税的。”沈清弦浅浅一笑,“顺便也让各位掌柜知道,是谁在故意与商贾为难。”
萧执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这步棋妙。不过......”他微微皱眉,“太子既然出手,必定还有后招。”
“王爷放心。”沈清弦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这是近日各府向凝香馆订购的香品清单。其中,漕运总督府订购的玉露香比往常多了三倍。”
萧执接过清单细看,忽然轻笑一声:“看来你送的那批江南缎料起作用了。”
“不仅如此。”沈清弦指向清单末尾,“东宫近日也加订了一批安神香,说是太子妃夜间难眠。”
林婉儿忍不住插话:“太子妃向来不爱用香,怎么突然......”
“所以才奇怪。”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当日下午,凝香馆传出消息,三日后将举办京城商贾集会,共同商议商税之事。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次日清晨,沈清弦正在查看宴客名单,林婉儿气冲冲地进来:“姐姐,方才内务府来人,说要提前收取下个季度的皇商税款,足足比往年多了三成!”
沈清弦笔尖一顿:“可说了缘由?”
“说是国库空虚,要加征商税。”林婉儿愤愤道,“可我问了其他皇商,他们都还没接到通知!”
沈清弦放下笔,沉思片刻:“看来有人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窗边,“婉儿,你去请秦管事来一趟。”
不多时,秦管事匆匆赶来。沈清弦吩咐道:“秦伯,你去账房支五千两银子,就说王府要修缮园林。记得,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府近日开支紧张。”
秦管事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老奴明白。只是......若是有人问起缘由?”
“就说王爷为北境将士购置冬衣,垫付了不少银两。”沈清弦浅浅一笑,“正好前日兵部来催军饷,王爷正为此事烦恼。”
秦管事躬身退下后,林婉儿不解地问:“姐姐为何要故意示弱?”
“有时候,示弱才是最好的进攻。”沈清弦重新拿起宴客名单,“等着看吧,很快就会有人坐不住了。”
果然,不过半日工夫,安王府银钱紧张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傍晚时分,萧执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锦墨堂。
“听说本王快要破产了?”他笑着执起沈清弦的手。
沈清弦挑眉:“王爷消息倒是灵通。”
“何止灵通。”萧执从袖中取出一份请柬,“太子府送来请柬,邀我明日过府一叙,说是要商议为北境将士筹款之事。”
林婉儿顿时紧张起来:“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沈清弦却笑了:“看来鱼要上钩了。”她看向萧执,“王爷明日去赴宴,不妨表现得为难些。就说......王府确实银钱紧张,但为了北境将士,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凑出这笔钱。”
萧执会意,轻轻揽住她的肩:“又要劳王妃配合演一场戏了。”
次日,太子府宴席上,萧执果然按照计划,表现得左右为难。太子见状,故作关切道:“皇叔若是实在困难,孤倒是有个主意。”
“太子请讲。”
“听闻凝香馆日进斗金,若是能暂时借调些银两......”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国库宽裕了,再还不迟。”
萧执故作犹豫:“这......凝香馆虽是清弦的产业,但终究是女流之辈的玩意儿,恐怕......”
“皇叔此言差矣。”太子摆手,“安王妃的经商之才,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样吧,孤做保,先从凝香馆借调十万两白银,待漕运税收上来,立即归还。”
宴席散后,萧执回到王府,将太子的提议告诉沈清弦。林婉儿气得直跺脚:“十万两!他们怎么不去抢!”
沈清弦却笑了:“果然如此。”她取出一个账本,“王爷请看,这是凝香馆能动用的现银,总共八万两。若是要凑足十万两,就必须动用存在钱庄的定期存款。”
萧执接过账本看了看,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要......”
“既然太子想要这笔钱,我们就给他。”沈清弦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不过,要让他拿漕运的税收来换。”
三日后,凝香馆的商贾集会如期举行。京城有头有脸的商号掌柜齐聚一堂,沈清弦当众展示了凝香馆三年来依法纳税的账目,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就在这时,漕运总督突然带着税吏闯入,声称接到举报,凝香馆涉嫌偷漏税款。在场的掌柜们顿时哗然。
沈清弦从容不迫地取出账册:“大人尽管查。不过......”她话锋一转,“在查账之前,可否请大人解释一下,为何独独扣着安王府名下的货船不放?”
漕运总督脸色一变:“本官奉命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大人不必动怒。”沈清弦浅浅一笑,“只是今日各位掌柜都在此,大家都想知道,为何漕运衙门偏偏与安王府过不去?莫非......”
她故意顿了顿,环视在场众人:“是有人指使大人,故意为难安王府?”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漕运总督额头冒汗,支吾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安王爷到——”
萧执大步走进来,目光冷峻地扫过漕运总督:“本王倒要听听,是谁指使你与安王府为难?”
这场商贾集会,最终以漕运总督灰溜溜地离开告终。但沈清弦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当夜,她与萧执在书房密谈至深夜。
“太子这一步棋走得很险。”萧执皱眉,“他明知漕运税收有问题,还敢用这个作保。”
“正因为有问题,他才急着要找钱填补亏空。”沈清弦轻声道,“王爷可知道,漕运税收的亏空有多大?”
萧执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账册:“听风阁刚查到的,至少三十万两。”
沈清弦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那太子为何只借十万两?”
“因为......”萧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另外二十万两,他早就准备好了。”
太子还提出,要整顿江南商路,特别点了凝香馆的名,说是要作为典范推广
“这是要明褒暗贬了。”沈清弦冷笑,“若是凝香馆配合,就等于承认了太子对商路的控制权;若是不配合,就是不顾大局。”
萧执执起她的手:“你可有对策?”
沈清弦沉思片刻,忽然抬眼:“王爷,我记得听风阁前日送来消息,说是漕运总督的小舅子在江南置办的产业,其中有一处是茶叶铺子?”
“不错。”萧执会意,“你的意思是......”
“既然太子要整顿江南商路,那我们不妨帮他一把。”沈清弦浅浅一笑,“我记得太后最爱江南的明前龙井,不如我们以王府的名义,向那家茶叶铺子订购一批上好的龙井,献给太后?”
林婉儿不解:“这不是在帮漕运总督做生意吗?”
“是帮他,也是试他。”沈清弦与萧执相视一笑,“若是他敢接这笔生意,就说明他确实与江南商路有染;若是不敢接,那就更说明他心里有鬼。”
三日后,安王府向江南某茶叶铺订购龙井的消息不胫而走。更巧的是,这批茶叶恰好与漕运总督献给太后的贡品一同运抵京城。
太子府内,太子听着属下的禀报,脸色越来越沉:“安王妃这是要跟本王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幕僚低声道:“殿下,安王妃此举意在试探。若是我们阻拦这批茶叶,就显得心里有鬼;若是不阻拦,又怕她另有图谋。”
太子冷笑:“既然她想要试探,那本王就让她试个明白。传令下去,安王府的货船一律放行,但要严查凝香馆的商队。”
消息传到安王府时,沈清弦正在调制新的香露。听完林婉儿的禀报,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琉璃瓶:“果然如此。”
萧执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太子这是要明着针对凝香馆了。”
“正好。”沈清弦取出一份清单,“这是我让吴老掌柜整理的,近日各府向凝香馆订购的香品。王爷请看,东宫的订单比上月多了五成。”
萧执接过清单细看,忽然轻笑:“太子妃这是要把凝香馆的香品都搬空吗?”
“不仅如此。”沈清弦指向另一个名字,“漕运总督府的订单也翻了一番。看来,我们送的茶叶起作用了。”
林婉儿恍然大悟:“原来姐姐订购茶叶,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反应?”
“不止如此。”沈清弦与萧执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太子越是针对凝香馆,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他自然会露出破绽。”
当夜,听风阁送来密报,漕运总督近日频繁出入太子府,似乎在商议要事。更让人意外的是,太子府的账房近日支取了大笔银两,用途不明。
萧执看着密报,眉头微蹙:“太子这是要有所动作了。”
沈清弦靠在他肩头,轻声道:“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大婚那日,北戎使者送来的贺礼?”
萧执眸光一闪:“你是说......”
“既然太子要在商路上做文章,我们何不另辟蹊径?”沈清弦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北戎左贤王一直想与凝香馆合作,若是我们能打通北境的商路......”
萧执会意,轻轻揽住她的肩:“此举甚妙。不过北境路途遥远,风险不小。”
“风险与机遇并存。”沈清弦抬头看他,“况且,有听风阁在暗处相助,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月色渐浓,书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沈清弦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知道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太子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而他们埋下的棋子,也即将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