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空间在震荡，破碎的空间碎片如雪花般簌簌坠落，又在无形的乱流中湮灭。金色锁链断裂的残光还未完全消散，那片由“墟”自爆形成的混沌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原始、更加不稳定的吞噬气息。它不再具有人形，更像是一团不断塌缩又膨胀的黑暗星云，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封天道君擦去嘴角金血，额头的道纹虽然黯淡，却依然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向那片混沌黑暗，眼中惊骇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
“挣脱联系？自毁本源？愚蠢！”他低声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本座？你本就是本座的一部分，你的核心深处，永远烙印着本座的印记！现在你变得如此‘纯净’，反倒省了本座炼化的功夫！”
他不再去看重伤萎靡的陈凡和夜枭，仿佛他们已经不再是威胁。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团混沌黑暗上。对他而言，受伤的“墟”才是目前最大、也最诱人的“宝藏”。
封天道君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的印诀更加古老繁复，他口中诵念着晦涩的音节，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缥缈而高远，仿佛与这片虚无空间的某种底层规则产生了共鸣。他受伤似乎不轻，但渡劫期的底蕴远超想象，他在强行调动更深层次的力量。
“封天炼虚，返本归源——摄！”
他额头的道纹骤然亮起，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束，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探针般，精准地刺入那片混沌黑暗的中心漩涡！
混沌黑暗剧烈翻滚，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抵抗着金色光束的侵入。但金色光束中蕴含的，是封天道君对此界“封禁”法则的本源掌控力，对源于他自身的“墟”有着天然的吸引与压制。光束一点点深入，如同血管般在黑暗内部蔓延，试图重新建立连接，并将其“拉回”体内炼化！
一旦让他成功，他将不仅收回“畏”与“贪”，更将得到一个经过三千年“野生”成长、又自爆提纯后的、更强大的“吞噬本源”，突破渡劫，指日可待！
陈凡半跪在黑色石碑旁，全身无处不痛，经脉如同被岩浆灼烧过，神魂也因多次透支而阵阵恍惚。合体中期的修为早已跌落到化神边缘，气息微弱。夜枭扶着他，脸色惨白，眼中尽是绝望。面对渡劫期的存在，他们所有的挣扎，似乎都只是徒劳。
“教……教主……”夜枭声音沙哑，“我们……输了？”
陈凡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盯着封天道君与混沌黑暗对抗的身影，却异常清晰。他看到了封天道君眼中的贪婪，看到了那金色光束的霸道，也看到了混沌黑暗挣扎中流露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甘与痛苦。
那不再是纯粹怪物般的“墟”，自爆斩断联系后，它似乎残存了些许本能之外的“东西”。
“输？”陈凡咧开嘴，牙齿被血染红，笑容惨烈而凶狠，“还没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没完……”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是他的丹田所在，也是吞噬法则的核心。吸星大法自矿场觉醒，一路伴随他吞噬万物，从灵力到修为，从气运到法则……它早已不是单纯的武功，而是他道基的一部分，是他意志的延伸。
“前辈，”陈凡没有转头，低声对夜枭说，“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带着青鸾前辈的遗骸，离石碑远点，越远越好。”
“你要做什么？”夜枭心中一紧。
陈凡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丹田内，原本应该磅礴如海的真元此刻近乎干涸，只剩中心一点微弱的、黑白交织的漩涡在缓缓旋转，那是吞噬法则最后的本源，也是他强行解析、融合了一缕“墟”之力后产生的异变。
“吸星大法……吞天噬地……”陈凡在心中默念，不是运转法诀，而是在回忆，在拷问自己的道心，“我吞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为了不受欺凌？为了建立魔教？为了打破封印？为了……成为魔祖？
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矿场的绝望，黑风山脉的挣扎，建立幽冥教的艰辛，对抗正道的血腥，得知真相的愤怒……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封天祭坛上，那些明知必死却依然跟随他冲击上界修士的破天盟修士脸上。定格在幽冥峰上，那些信仰他、追随他的教众眼中。定格在下界无数因无法飞升而困顿绝望的修士身上。
还有……清虚真人至死的不屈，青鸾无声的守护，夜枭三千年的寻找……
“我吞，不是为了占有。”陈凡的意识沉入那黑白漩涡，“是为了打破囚笼……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些……不该被如此命运束缚的人！”
“封天道君要吞了‘墟’圆满自身……那我就……”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的黑暗与右眼的金光在此刻仿佛燃烧起来！
“吞了你们之间的联系！”
这不是吞噬能量，也不是吞噬实体，而是试图吞噬一种更抽象、更根本的“联系”与“概念”！吞噬那根由封天道君本源之力构筑的、正在强行连接混沌黑暗的金色光束所代表的“掌控”与“归属”！
这想法疯狂到极点！以他此刻的状态，去撼动渡劫期修士对本源分身的掌控联系，无异于蝼蚁撼山，螳臂当车！
但陈凡已经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搅乱局势、争取一线生机的方法！
“吸星——夺源！”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身那点微弱的、变异过的吞噬法则本源，从丹田中逼出，化作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灰黑色细线，精准地射向金色光束与混沌黑暗连接的那个“点”！
这道细线太弱了，弱到封天道君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它悄然缠绕上金色光束，不是对抗，而是如同水蛭般，试图“融入”其中，顺着那光束与混沌黑暗之间的“联系通道”，逆向蔓延，去“品尝”、去“解析”、去……“窃取”那份属于封天道君的、对“墟”的本源掌控权！
“嗯？”封天道君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感觉到自己与“墟”之间正在重新建立的联系通道中，混入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杂质”！这杂质不破坏通道，却像寄生虫一样附着上来，试图分享、甚至篡夺通道的“权限”！
“垂死挣扎！”封天道君冷哼一声，心念一动，就要将这缕“杂质”震碎。
然而，就在他分心的这一刹那——
那团混沌黑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它感应到了那缕灰黑色细线上，带着一丝与它同源（被陈凡解析融合过）、却又多了一点别样“杂质”（陈凡的意志与其他力量）的气息！更重要的是，它“感觉”到，这缕细线似乎在试图“切断”或者“干扰”那令它恐惧和憎恶的金色掌控！
出于最原始的、对“自由”的渴望，混沌黑暗做出了一个本能的选择——它非但没有排斥那缕灰黑色细线，反而主动分出一股力量，缠绕上去，与其融合！
它不是帮助陈凡，而是利用陈凡的“窃取”行为，作为对抗封天道君掌控的杠杆和突破口！
轰！
陈凡浑身剧震，如同被万钧重锤击中！一股庞大、混乱、冰冷到极致的黑暗洪流，沿着他那道细线反冲回来，瞬间冲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经脉和识海！这是“墟”的力量，是最原始的吞噬之力，远比之前那一缕本源狂暴千万倍！
“啊——！”陈凡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表面瞬间布满黑色纹路，眼耳口鼻中都渗出黑血，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裂的容器！
“找死！”封天道君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墟”会如此“配合”陈凡的疯狂举动。他立刻加强了对金色光束的控制，同时分出一缕心神，化作一道凌厉的金色神念之刺，直射陈凡眉心！他要先碾死这只烦人的虫子！
夜枭目眦欲裂，想扑上去，却被陈凡身上爆发的恐怖气浪掀飞。
金色神念之刺瞬息而至，死亡的阴影笼罩陈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凡那几乎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识海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金光骤然亮起！那是九块碎片中上古英灵最后的守护意念，是清虚玉简中那道温润白光，是青鸾残念中对夫君与下界的眷恋，更是陈凡自己那从矿奴至今从未真正熄灭的、桀骜不屈的意志！
所有这些“杂质”，在这最危险的时刻，与他体内暴走的、源自“墟”的原始吞噬之力，发生了难以预料的碰撞与……融合！
不是谁吞噬谁，而是在绝境压迫下，在共同对抗封天道君这个“源头”的目标下，强行拧成了一股混乱而狂暴的“绳”！
陈凡猛地抬头，双眼之中，黑暗与金光疯狂旋转，最终化为一种混沌的灰色。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一股无形的、混合了多种意念与吞噬本源的波动，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这股波动，正面撞上了封天道君射来的金色神念之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金色神念之刺如同撞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速度骤减，光芒迅速黯淡，其中的封天道君意志竟然被那混沌灰色的波动丝丝缕缕地“消磨”、“吞噬”！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神念，但这意味着，陈凡此刻的状态，拥有了某种可以威胁、甚至“消化”封天道君精神力量的特质！
与此同时，那根连接封天道君与混沌黑暗的金色光束，也剧烈晃动起来！因为陈凡那缕灰黑色细线，在得到混沌黑暗的“资助”和自身异变后，变得粗壮了数倍，正疯狂地“啃食”着光束中蕴含的掌控权与本源联系！
封天道君脸色终于变了。他感觉到，自己不仅没能立刻碾死陈凡，反而失去了对局面的部分控制！那个他眼中的“容器”和“虫子”，正在变成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
“你……”封天道君死死盯着气息混乱却带着一种疯狂攀升势头的陈凡，第一次真正将这个下界蝼蚁，放到了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位置。
陈凡缓缓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尽管浑身是血，尽管体内力量冲突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站起来了。他看向封天道君，混沌的灰色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决绝。
“你的‘畏’和‘贪’，”陈凡的声音嘶哑，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味道不怎么样。”
“但，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