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车骑将军府的厅堂里,死寂被传令兵那声凄厉的“琅琊危在旦夕”彻底撕碎!血腥与硝烟的气息,仿佛已透过千里之遥,扑面而来!
“臧霸!”张燕独眼瞬间充血,如同被激怒的狂狮,一拳狠狠砸在沙盘边缘,木屑纷飞!“吕布!曹操!狗贼!!”他咆哮着,转身就要往外冲,“主公!末将请命!率驯鹿营驰援琅琊!必斩吕布狗头!”
“张将军且慢!”林冲沉声喝止,他脸色同样铁青,眼中寒芒如电,“青州新定,东有周瑜水师虎视眈眈,西有曹仁窥伺黄河!我军主力不可轻动!若被调虎离山…”
“那琅琊就白白送与吕布曹操不成?!”张燕须发戟张,怒视林冲。
厅堂内瞬间陷入激烈的争论!武将请战之声此起彼伏,文臣则忧心忡忡地计算着兵力调配与粮秣消耗,争吵声、拍案声、甲叶碰撞声混作一团。巨大的徐州沙盘上,代表琅琊的那座城池模型,仿佛在无数目光的焦灼下摇摇欲坠。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主位上的孙逊,以及…他身边那个刚刚被赋予无上权柄、手捧“止戈”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诸葛亮。
孙逊端坐如山,脸上没有任何惊惶,只有一种冰封般的沉静。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争吵的众将,最终落在诸葛亮身上,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嚣:“孔明,琅琊危急,四州新政初立,内外交困。粮秣、兵员、军械,可能支应?”
这既是询问,更是考验!将四州政柄交予你,这第一道生死难关,你如何应对?
诸葛亮捧着那柄冰冷沉重的“止戈”短剑,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剑柄上古老纹路的凹凸。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三日闭门苦读卷宗的震撼尚未平息,琅琊告急的烽火又已燃眉!臧霸…那个在青州滩头血战武安国、在北海城下铁腕镇压豪强的剽悍之将,竟被逼到遣死士突围求援的地步!吕布的方天画戟,曹操的虎豹骑…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压力,比他草庐推演的沙盘残酷百倍!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再睁开时,那双曾因屈辱和迷茫而黯淡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后的寒星!恐惧、犹豫、不甘…所有纷杂的情绪,都被这柄名为“止戈”的剑,被孙逊那双孤注一掷的眼睛,被眼前这关乎数万人生死的危局,硬生生逼退!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不再清朗疏离,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金铁般的决断与穿透力,响彻整个厅堂:
“主公!诸公!”
“琅琊,必救!然大军不可轻动!当以雷霆手段,破其合围之势!”
“其一:粮秣!”诸葛亮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传令冀州常平仓、青州新设粮储点!即开仓!以‘分段接力’之法,调集十万石军粮!由河内入黄河,走济水水路,直抵琅琊前线!沿途各段漕运吏,以《考绩令》督之!延误者,斩!损耗超半成者,斩!”
“其二:兵员!传令幽州林冲将军部,即刻抽调三千精骑,一人双马,轻装简从,沿太行山东麓,星夜兼程南下!直插吕布侧后!令其首尾难顾!传令青州张清将军部,穆陵关守军不可擅离,但可抽调徐宁钩镰枪营一部,沿沂水西进,袭扰曹仁粮道,令其不敢全力东顾!”
“其三:军械!”诸葛亮的目光转向角落阴影,“时迁!”
“属下在!”时迁如同鬼魅般闪出。
“持我手令,速至凌振、黄月英所在格物院!命其将库中所有‘神火飞鸦’、新制‘轰天雷’,尽数装车!由你‘地听营’精锐押运,走隐秘山路,务必三日内运抵琅琊城下!交予臧霸将军!”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精准而狠辣!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直指要害!厅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诸葛亮这临危不乱、洞若观火、调度如臂使指的可怕能力所震慑!尤其是那“分段接力”运粮之法,正是他前几日从漕运卷宗中推演出的高效方案,此刻竟信手拈来!
吴用眼中精光爆闪,朱武捻须的手停在半空,连暴怒的张燕也张大了嘴,一时忘了言语。
孙逊看着诸葛亮在巨大压力下爆发出的惊人光彩,眼中那灼热的火焰更盛!他猛地一拍案几:“准!即刻传令!”
厅堂内瞬间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传令兵飞奔而出,脚步声急促如雨点!
“主公!末将还有一言!”诸葛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坚定,“琅琊城下,吕布曹操合兵,士气正盛!我军援兵未至,臧霸将军独力支撑,恐难久持!当需一柄尖刀!一柄能刺破敌军锋芒、焚其粮秣、乱其军心、为后续大军赢得时间的——绝命尖刀!”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堂下众将!林冲、张燕、关胜…无一不是当世猛将!但他们的目标太大,吕布曹操必有防备!
就在这时!
一个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沉稳的身影,从厅堂角落的阴影中大步走出!他穿着半旧的河北军卒皮甲,脸上风霜之色犹存,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如同熔岩般滚烫的火焰!正是太史慈!
他走到厅堂中央,无视了周围或惊讶、或审视的目光,单膝重重跪地!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末将太史慈!不才!愿率本部死士八百!为车骑将军手中这柄尖刀!”太史慈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信念,“夜渡沂水!焚其粮草!毁其霹雳车阵!为臧霸将军解围!为河北大军——杀开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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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城头,火光冲天,杀声震耳欲聋!
曾经坚固的城墙上,布满了巨大的豁口和焦黑的痕迹。礌石、滚木、金汁早已耗尽,残破的城垛下,堆积着层层叠叠、敌我难辨的尸体。刺鼻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混合着硝烟,令人作呕。
臧霸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刀,背靠着冰冷的箭楼残壁,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的玄铁重甲早已破碎不堪,被鲜血和污泥糊满,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沫。脸上沾满烟灰血污,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受伤的猛虎,死死盯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城外,吕布的并州狼骑和曹操的兖州步卒混杂在一起,如同蚁附般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巨大的攻城塔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逼近,塔顶的弓弩手居高临下,将致命的箭雨泼洒在城头守军头上。更远处,几十架体型庞大、结构狰狞的霹雳车(投石机)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曹军力士的号子声中,不断将燃烧的火油罐和巨大的石块抛向城墙!每一次轰击,都带来一片惨叫和城墙的剧烈震颤!
“将军!西门…西门快顶不住了!缺口太大!弟兄们快填光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校尉踉跄着扑过来,声音嘶哑绝望。
“顶不住也要顶!”臧霸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把最后那批火油罐搬上来!烧!烧他娘的攻城塔!”
“火油…火油快没了!”校尉带着哭腔。
臧霸的心猛地一沉。火油没了…礌石滚木没了…箭矢也所剩无几…连能站起来的兵卒,都已不足千人…他望向城外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敌阵,望向那几十架不断喷吐死亡火光的霹雳车…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难道…琅琊真要葬送在自己手里?主公…援军…还能来吗?
就在这时!
“将军!快看!沂水方向!!”城楼了望塔上,一个几乎被烟火熏瞎了眼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嘶喊!
臧霸猛地转头!顺着士兵颤抖的手指望去!
沂水!那条横亘在琅琊城西的宽阔河流!此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幕下,河面上竟出现了点点诡异的火光!
那不是营火!是数十支绑缚在木筏前端、熊熊燃烧的松明火把!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木筏上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也照亮了河对岸曹军大营边缘——那几十架一字排开、正不断轰击琅琊城墙的霹雳车阵地!以及堆放在霹雳车后方、堆积如山的粮草垛和火油罐!
“那…那是…”臧霸的独眼瞬间瞪得滚圆,几乎要裂眶而出!他认出了那木筏前端,迎风猎猎作响的一面小小的、不起眼的三角旗!旗上没有任何字迹,只绣着一只振翅欲飞、浴火重生的玄鸟!那是主公孙逊麾下最精锐死士营的标记!
“是援军!是主公派来的死士!”臧霸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绝望的心底猛地炸开一团狂喜的火焰!他猛地挺直佝偻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城头的厮杀:“擂鼓!给老子擂鼓!所有能动弹的!给老子狠狠地射!掩护河上的弟兄!!!”
咚咚咚——!!!
残破的城楼上,仅存的几面战鼓被幸存的鼓手用血肉模糊的手掌,疯狂地擂响!沉闷而悲壮的鼓点,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瞬间传遍城头!
城头残存的数百守军,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们抓起身边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折断的长矛、崩口的腰刀、甚至砖石瓦块!疯狂地朝着城外涌来的敌军投掷、劈砍!将最后几罐火油,不顾一切地泼向最近的攻城塔!
“杀啊——!!!”
“掩护河上兄弟——!!!”
城下曹军和吕布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疯狂反扑打得措手不及!攻势为之一滞!
沂水之上!
数十只燃烧的木筏,如同离弦之箭,在湍急的水流推动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曹军河岸的霹雳车阵地狂飙突进!
太史慈一马当先,站在最前面的木筏上!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水汽,抽打着他刚毅的脸庞。他手中紧握着一杆临时找来的长枪,枪尖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寒光。身后,八百死士,人人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火焰!他们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皮甲,背负着引火之物,腰间别着短刃。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曹军河岸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惊恐的呼喊声划破夜空!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河面,却被湍急的水流和木筏的颠簸阻挡,大多落入水中。
距离越来越近!曹军霹雳车阵地的轮廓在火光中清晰可见!巨大的投臂如同巨兽的骨骼!堆积如山的粮草和火油罐近在咫尺!
“点火!”太史慈一声怒吼!
木筏上的死士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燃烧的火把,狠狠投向木筏前端堆积的、早已浸透火油的柴草堆!
轰!轰!轰!
数十只木筏瞬间化作巨大的火炬!烈焰冲天而起!将漆黑的沂水河面映照得如同白昼!燃烧的木筏,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如同数十条咆哮的火龙,狠狠撞向河岸!
“撞过去!!!”
太史慈的咆哮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中!木筏狠狠撞上河岸!巨大的冲击力让筏身瞬间解体!燃烧的木块和火星如同暴雨般砸向岸上的曹军和那些巨大的霹雳车!
“杀——!!!”
八百死士,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从燃烧的烈焰和破碎的木筏残骸中跃出!他们根本不管岸上惊慌失措的曹军士兵,目标只有一个——那几十架霹雳车和堆积如山的粮草火油!
“焚车!烧粮!”太史慈长枪如龙,瞬间挑翻两个试图阻拦的曹军什长,身先士卒冲向最近的一架霹雳车!
死士们如同扑火的飞蛾,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迎着曹军仓促组织起来的刀盾兵,悍不畏死地冲锋!他们将背负的引火之物疯狂地抛向巨大的投臂、绞盘、还有那些堆积的粮草垛!将手中的火把,不顾一切地投向浸透油脂的绳索和木料!更有死士抱着点燃的火油罐,嚎叫着扑向粮草垛深处!
轰隆——!!!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那是火油罐被引燃的殉爆!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一架又一架庞大的霹雳车!粗大的投臂在烈火中扭曲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堆积如山的粮草垛更是化作一片冲天的火海!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黎明前的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
“粮草!我的粮草!!”远处曹军大营中,负责督运粮草的曹军将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霹雳车!快救火!救霹雳车!”曹军阵脚大乱!无数士兵惊慌失措地冲向火场,试图扑救,却被灼热的气浪和四处飞溅的火星逼得连连后退!
整个曹军霹雳车阵地和后方粮草囤积点,陷入一片混乱的火海!冲天的火光,不仅照亮了沂水河岸,更将琅琊城头浴血奋战的守军,映照得如同披上了一层血色的战袍!
“成了!太史慈!好样的!!”城头之上,臧霸看着那片照亮了整个战场的火海,看着曹军后方那冲天而起的混乱火光,激动得浑身颤抖,独眼中热泪盈眶!他猛地举起手中缺口的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咆哮:
“援军已至!敌军粮草军械已焚!弟兄们!随老子——杀出去!!!”
“杀——!!!”琅琊城头,绝境逢生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残存的城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轰然洞开!以臧霸为首,数百名浑身浴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守军,挥舞着残破的兵刃,带着滔天的恨意和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向城外阵脚大乱、陷入混乱的敌军!
沂水河岸,烈焰熊熊。
太史慈浑身浴血,左臂被流矢贯穿,鲜血染红了半身。他拄着长枪,站在一片狼藉的火场边缘,看着身后还在与曹军援兵浴血厮杀、不断倒下的死士,又望向琅琊城头那洞开的城门和冲杀而出的守军,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那里,第一缕金色的晨曦,正艰难地刺破浓烟与黑暗,洒向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大地。
他缓缓抬起未曾受伤的右臂,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和汗水,朝着邺城的方向,朝着那个赐予他这柄“尖刀”使命的身影,无声地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
血染征袍,死士未归。
然沂水之火,已为这乱世的黎明,燃起第一道不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