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趣阁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北海城的北门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出了轮廓,城门洞下黑沉沉一片,像一张半张的嘴。太史慈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混在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流民里,低着头,朝城门挪去。冰冷的晨风吹得他脸上生疼,衣袍单薄,紧贴着身上尚未痊愈的鞭伤,每一次摩擦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紧了紧裹在腰间的破布条,那里藏着用油布层层包好的旧主孔融相赠的一块玉佩,冰凉的触感硌着皮肉,更硌着心。

“孔北海…末将…回来看您了…”他在心里默念,一股酸涩直冲鼻腔。昔日北海相府前车水马龙,文士清谈的雅韵犹在耳边,转眼间却已是城头变幻大王旗。马蹄踏在湿冷的官道上,发出粘滞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滚油里。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渤海滩头那场惨烈的登陆战,不去想张清飞石下武安国最后的怒吼,更不去想孔北海被“请”上止戈碑前那苍白屈辱的面容。他只想知道,孙逊治下的青州,究竟是何等模样?是否真如那些零星传入江东的流言所说,是虎狼之穴,还是…真有一丝不同?

队伍缓缓移动,靠近了城门。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味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混杂着初冬清晨的冷冽空气,呛得人几乎窒息。太史慈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城门楼两侧高大的木架子上,赫然悬着几排乌沉沉、血迹早已凝固发黑的木笼!笼子里,是十几颗须发凌乱、面目扭曲的人头!皮肉腐烂发黑,眼眶空洞,吸引着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叮咬。最中间那颗头颅,须发花白,双眼圆瞪,凝固着死前极度的恐惧和怨毒,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北海豪强陈氏的家主!城墙上,用朱砂新刷上去的、斗大的告示墨迹淋漓,在寒风中微微卷起边角,字字如刀:

“逆贼陈氏,勾结外寇,私藏兵甲,抗拒王师,祸乱乡里,罪证昭昭!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凡附逆者,同此下场!”

告示旁边,还有一行略小的字迹,笔锋同样冷硬:“北海孔融,深明大义,为保阖城生灵免遭涂炭,献城归顺,功在桑梓!”

太史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头顶,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陈氏…那可是在北海盘踞了百年、连孔北海都要礼让三分的豪族!孙逊竟如此酷烈,屠戮满门,悬首城楼!孔北海的名字被这样钉在告示上,如同一个屈辱的注脚,更是让太史慈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呸!活该!”旁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干瘦老汉朝着木笼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燃烧着快意的火焰,“陈扒皮!也有今天!老天开眼!孙将军开眼啊!俺家那两亩薄田,就是被这老狗巧取豪夺了去!逼得俺闺女…俺闺女…”老汉的声音哽咽下去,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淹没。

“老哥说得对!”另一个穿着破旧短褐的汉子接口,声音洪亮,“这些狗大户,平日里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刮地皮喝人血!如今孙将军来了,砍了他们的脑袋,烧了他们的地契文书,把田地还给咱们种!这才是真青天!告示上咋说的?‘止戈兴仁’!这‘仁’,就该是咱穷苦人的活路!”他拍了拍自己腰间一个崭新的、用麻绳系着的木牌,上面似乎刻着田亩方位和尺寸,“瞧见没?官府发的田契!实实在在的田!俺家婆娘昨儿个还念叨着,等开春,好好伺候这地,多打粮食,给娃娃们扯身新衣裳!”

周围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也纷纷点头附和,脸上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一种带着希望亮光的激动。他们议论着谁家分到了上好的水浇地,谁家领到了官府发的耐寒麦种,谁家婆娘在官办织坊里找到了活计,能换回盐巴和灯油…这些琐碎的、关于温饱和生存的话题,此刻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太史慈心头剧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硬邦邦的几块麦饼,还是离开江东前偷偷烙的,早已干硬如石。他想起一路北上,在兖州地界看到的景象:荒芜的田野,倒塌的房屋,路旁饿毙无人收敛的尸骨,被野狗啃噬得面目全非…易子而食的惨剧,并非遥远的传说,而是他亲眼所见的地狱图景!那浓烈的尸臭和绝望的哀嚎,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耳际。

而这里…北海城下…同样是乱世,同样是刚刚经历战火,为何却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气息?这分田的告示,这百姓口中的“活路”,还有那刺鼻血腥下隐藏的一丝…生机的躁动?太史慈的心,第一次被这巨大的反差猛烈地撞击着,那个“仁”字,似乎不再是书本上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带着血腥味和泥土气的、沉甸甸的疑问。

他沉默地牵着马,随着人流缓缓挪进城门洞。甬道里光线昏暗,空气更加浑浊。守卫的士兵穿着统一的暗青色军服,甲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他们并未如太史慈预想的那般凶神恶煞地盘剥流民,只是检查着一种盖有官府印信的竹制腰牌——那是新发的“青州民籍牌”。

“路引!身份牌!”一个年轻的士兵拦住太史慈,声音公事公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太史慈心头一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流民的惶恐和麻木,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江东口音:“军…军爷…俺是从南边逃难来的…路上遭了兵灾…啥…啥牌子都丢了…就…就剩这条贱命了…”他努力弯下腰,显得更加卑微。

年轻士兵皱起眉,上下打量着他。太史慈虽然刻意弄脏了脸,穿着破烂,但那挺拔的身姿轮廓,行走间沉稳的步伐,还有那双在昏暗处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都透着难以完全掩盖的异常。尤其当他下意识地想按住腰间(那里习惯性会佩剑)时,动作虽快,却仍被士兵捕捉到一丝不协调。

“南边?江东口音?”士兵的手按上了刀柄,语气转冷,“如今兵荒马乱,细作不少!跟我去那边登记!查清楚再说!”

气氛瞬间绷紧。太史慈全身肌肉微不可察地绷起,脑中飞快计算着硬闯或解释的利弊。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油滑、慢悠悠的声音从城门洞旁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哟,王二愣子,大清早的,跟个外乡流民较什么劲?”

阴影里踱出一个人。个头不高,身形瘦削得像根竹竿,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青灰色棉袍,袖口和衣襟磨得发亮。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睛不大,却亮得惊人,滴溜溜地转动着,像两颗浸在油里的黑豆仁。最显眼的是他那双手,手指修长灵活,此刻正捏着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在指缝间飞快地翻转、跳跃,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那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仿佛铜钱已经和他手指融为一体。

士兵一见这人,紧绷的脸立刻松了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和不易察觉的畏惧:“时…时大人!您巡视呢?这人可疑,口音不对,身上…似乎还藏着家伙…”

来人正是孙逊麾下情报头子,“鼓上蚤”时迁!他依旧笑眯眯地,目光像探针一样,在太史慈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个来回,重点在他那双沾满泥泞却难掩厚实老茧的手掌,还有那虽然刻意弯曲却依旧笔直的腰背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破衣烂衫,看到里面虬结的肌肉和隐藏的锋芒。

“哦?藏着家伙?”时迁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戏谑,手中的铜钱玩得更花了,几乎成了一团跳跃的铜光,“这位兄弟,看你筋骨结实,步履沉稳,不像饿得走不动道的流民啊?倒像是…练家子?”他踱到太史慈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土腥和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药草气息。“江东来的?这兵荒马乱的,千里迢迢跑到青州来讨生活?还是说…另有贵干?”他最后四个字压得极低,只有太史慈能听清,那双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再无半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洞穿一切的了然。

太史慈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伪装,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瘦小男人面前,恐怕早已漏洞百出。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迎上时迁锐利的目光,眼神复杂。

时迁嘿嘿一笑,打破了僵局,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行了,这人交给我。你继续盯着,眼睛放亮点。”他转向太史慈,笑容重新挂上脸,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位…壮士?跟我走一趟吧?有人…想见见你。”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方向却不是城内的牢狱,而是…城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昔日孔融的北海相府,如今挂上了“车骑将军行辕”的巨大牌匾。

太史慈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没有反抗,沉默地点点头,牵起老马,跟上了时迁那轻快得仿佛不沾地的步伐。老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气。穿过城门,北海城内的景象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虽然石板路缝隙里还残留着些许暗褐色的、未能完全清洗干净的血迹,但路面被打扫得颇为干净。倒塌的房屋正在清理,工匠们喊着号子,将木料砖石运走。一些临街的店铺已经开张,布幡在冷风里招展。最引人注目的是街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用油布和木桩搭起的简易棚子。棚子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皆有,虽然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队伍秩序井然,并无骚乱。棚子后面热气腾腾,巨大的铁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粟米粥,混合着野菜的清香。

“北海常平仓放粮!凭籍牌按人头领!人人有份!不准哄抢!违者重罚!”维持秩序的士兵大声吆喝着。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却洗得发白旧袄子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棚子里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稠厚的粥。她走到街角一个蜷缩着的、约莫七八岁的男童身边。男童饿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老妇人。

“娃儿…吃…快吃…”老妇人把碗塞到男孩手里,声音沙哑哽咽,“俺…俺孙子要是在…也该这么大了…孙将军活菩萨啊…这碗粥…能吊命…”浑浊的老泪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男孩枯黄的小手上。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把脸深深埋进碗里,贪婪地吸食着温热的粥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一幕,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进了太史慈的心。他想起了在江东时,孙策曾言及孙逊在河北“收买人心,伪善示仁”。他也曾深以为然。可眼前这活生生的、挣扎求生的景象,这老妇眼中真切的感激之泪,这男孩吞咽时本能的渴望…这岂是“伪善”二字所能概括?这分明是…实实在在的活路!

时迁仿佛没看到太史慈内心的波澜,自顾自地在前头带路,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穿过几条街巷,巨大的止戈碑已然在望。碑身青黑,高耸入云,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沉重。碑顶那巨大的、由万千熔炼兵器铸就的“仁”字,闪烁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

碑前的广场上,聚集了不少百姓,对着碑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那‘仁’字!听说是把陈扒皮、李老财他们私藏的刀枪铠甲全熔了铸的!真是报应!”

“可不是!以前这些老爷们,仗着有刀有枪,有家丁护院,想怎么盘剥咱们就怎么盘剥!现在好了,孙将军把他们连根拔了!兵器铸成了‘仁’字!看谁还敢欺负咱!”

“告示上说,这叫‘止戈兴仁’!戈就是兵器!止了戈,才有咱老百姓的‘仁’!才有活路!”

“唉,就是可怜了孔北海…”一个穿着旧儒衫、像是读过几天书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被风送到了太史慈耳边,“名满天下的大儒,如今…唉…”

“孔北海?哼!”旁边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立刻粗声反驳,“名望再高,能当饭吃?能挡住吕布曹操的刀?要不是孙将军快刀斩乱麻取了青州,等吕布打过来,你看看小沛是啥下场?十日屠城!死了上万人!血流成河!咱们北海能好到哪去?孔北海是好人,可这乱世,好人不顶用!孙将军手段是狠,可这‘狠’,救的是咱们全城几十万条命!这碑上的‘仁’字,是沾着血,可这血,是那些该杀之人的血!换来的是咱们能喘气,能喝粥,能盼着开春种地!这才是真仁!”

这番话掷地有声,周围不少人纷纷点头赞同。那儒生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摇摇头走开了。

真仁在生民饱暖!在止戈安民!

孙逊那日在碑前如同惊雷般的宣言,仿佛又在太史慈耳边炸响。他仰望着那巨大的、冰冷的“仁”字,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四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它不再是书本上空洞的教条,而是混合着血腥、铁腕、与实实在在生机的乱世法则!孔北海的“仁”,是书斋里的清谈,是面对屠刀时的无力;而孙逊的“仁”,是刀锋铸就,是踏着敌人的尸骨,硬生生为生民劈开的一条血路!

震撼、迷茫、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在胸中激烈地翻腾冲撞。

“到了。”时迁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太史慈纷乱的思绪。

眼前是昔日的北海相府,朱漆大门洞开,门前肃立着两排铁甲森然的卫士,甲叶锃亮,长矛如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门楣上,“车骑将军行辕”六个鎏金大字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更迭与威权。

时迁对门口的卫士头领点了点头,那人显然认得他,目光在太史慈身上锐利地一扫,便挥手放行。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时迁带着太史慈一路穿行,并未去往森严的正堂,而是绕过几处假山池塘,来到一处颇为清幽的跨院。院中几株老梅虬枝盘曲,枝头已见点点红苞,在肃杀的冬日里透出些许生机。

院内的书房门敞开着。孙逊并未端坐案后,而是负手站在一张巨大的青州舆图前,背对着门口。他身形挺拔,只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腰间束着一条简单的革带,上面挂着一柄形制古朴、无鞘的短剑,剑身黯淡无光,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他刚毅的侧脸轮廓,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凝视着地图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正灼烧着地图上徐州、兖州那些代表敌人的标记。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铜兽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的、凝神的草木气息。

时迁在门口停下脚步,脸上那惯常的油滑笑容收敛了,躬身抱拳,声音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主公,人带来了。”

孙逊闻声,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落在了太史慈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审视的意味,没有居高临下的压迫,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透了太史慈风尘仆仆下的伪装,看透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那一丝动摇。

“东莱太史慈,太史子义。”孙逊的声音不高,低沉而平稳,如同深潭投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院落里。他没有用任何敬称,也没有丝毫客套寒暄,直接点破了太史慈的身份和籍贯,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太史慈心头剧震!尽管早有被识破的预感,但对方如此直接地叫破自己的名字和来历,还是让他瞬间握紧了拳头,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本能的戒备状态。他抬起头,迎上孙逊的目光,沉声道:“正是。孙将军好眼力。”

孙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的视线在太史慈风尘仆仆、沾满泥泞的衣袍上扫过,在那匹瘦骨嶙峋、打着响鼻的老马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回太史慈那张饱经风霜、却依旧难掩刚毅的脸上。

“这一路北上,从江东至青州,”孙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子义将军想必…看了很多。”

他顿了顿,向前缓缓踱了两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太史慈眼底深处:

“兖州路旁的白骨,可曾收殓?”

“豫州荒野的饿殍,可曾入土?”

“徐州小沛…那十日屠城后的冤魂,可曾安息?”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太史慈的心坎上!那些他一路北上刻意回避、却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地狱景象,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易子而食的绝望哭嚎,焚城烈焰下焦黑的残肢断臂…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怆与凛冽交织的锋芒,手指猛地指向窗外,指向那止戈碑的方向:

“而在这里!在青州!在这座你旧主孔文举治下的北海城!”

“孤悬陈氏豪强之首于城门!震慑宵小!熔其私兵铸‘止戈碑’!”

“开常平仓放粮,赈济流民!免赋三年,令耕者有其田!”

“孤手段酷烈,行事霸道,不容于清议,不容于诸侯!天下皆骂孤是国贼,是虎狼!”

孙逊的目光死死锁住太史慈剧烈波动的眼神,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那么,太史子义!”

“你一路行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以你之见——”

“孤治下这血火铸就的青州…”

“比之孔北海昔日那清谈仁德、却坐视豪强盘剥、百姓困苦的北海…”

“如何?!”

“如何?!!”

最后两个“如何”,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摧山撼岳的磅礴气势,在这清幽的小院中轰然回荡!震得太史慈耳中嗡嗡作响,心神俱颤!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城门的悬首,流民的队伍,老妇的眼泪,孩童吞咽的贪婪,碑前百姓的议论,还有那一路北上的尸山血海…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地旋转、碰撞!孔融昔日温文尔雅的音容,此刻在孙逊这血与火的质问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清谈仁德,何曾止得住豪强的刀?何曾填得饱饥民的腹?何曾挡得住吕布曹操的虎狼之师?而这“国贼”孙逊的酷烈霸道,悬首立威,分田活民…却在这乱世之中,硬生生在这青州大地上,辟出了一方让数十万人得以苟延残喘、甚至看到一丝活下去的微光的…活地!

孰是?孰非?何为真仁?何为虚义?

巨大的冲击和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太史慈淹没。他那双握惯了铁枪、杀人无算的手,竟在此刻,在这平静的质问面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破旧布条下,那枚象征着旧主恩义、此刻却滚烫如烙铁的玉佩。

孙逊没有再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沉如海,仿佛早已预料到太史慈此刻内心的天翻地覆。他转过身,再次望向那张巨大的青州舆图,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上面纵横的山川河流。

“牵马来。”孙逊忽然对时迁吩咐道,语气恢复了平静。

很快,两匹骏马被牵到院中。一匹通体漆黑如炭,四蹄踏雪,神骏非凡,正是孙逊的坐骑“乌骓”。另一匹则是普通的军中健马,却也高大雄健。

孙逊翻身上了乌骓,动作干净利落。他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僵立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的太史慈,沉声道:

“光听人说,不如亲眼看。太史子义,可敢随孤出城,看看这青州的新土?看看这乱世之中,挣扎求活的人间烟火?”

太史慈猛地抬起头,看着马背上那个玄衣如墨的身影。他眼中的迷茫并未散去,但一股强烈的、想要亲自验证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挣扎。他不再言语,只是重重地、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走向那匹健马,抓住缰绳,翻身而上。动作依旧矫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孙逊一抖缰绳,乌骓长嘶一声,率先冲出小院。太史慈策马紧随其后。时迁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骑冲出车骑将军行辕,穿过尚显冷清但已恢复生气的北海街道,蹄声清脆地敲打着青石板路,引得零星的行人侧目。很快,他们便冲出了北门。

城外,是更加广阔的天地。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收割后的田野,裸露着黑褐色的土地。一些农人正冒着寒风,在田埂地头忙碌,用简陋的农具平整着土地,挖着沟渠。远处,一些被焚毁的村落废墟正在清理,新的、简陋但规整的房舍正在搭建。

孙逊策马并未走远,就在离城数里的一处高坡上勒住了马。他指着坡下广袤的、一直延伸到天际线的田野。

“看那边。”

太史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大片靠近河流、明显是新近开垦出来的平缓坡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嫩绿色!那是麦苗!刚刚破土而出、在冬日里倔强生长的冬小麦!

数百名穿着破旧棉袄的农人,正弯腰在那片嫩绿中忙碌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剔除杂草,疏松板结的土块,动作专注而虔诚。一些穿着暗青色号衣的士兵,也混杂在其中,他们放下刀枪,拿着锄头铁锹,和农人一样干着农活,甚至更卖力。几个看起来像是小吏模样的人,在地头指指点点,大声吆喝着什么,手里还拿着皮尺和竹简在记录。

“那是官府新分的河滩地,土肥水足。”孙逊的声音在风中传来,清晰而平静,“种子是皇甫端新育的耐寒麦种,凌振督造的耧车翻的地。分到田的,大多是流民和本地无地的赤贫户。那些兵,是张清营里轮休的。那几个拿尺子的,是朱武派下来督办农桑、清丈田亩的佐吏。”

太史慈默默地看着。他看到那些农人脸上的专注,那是对土地、对收获最本能的渴望和珍视。他看到士兵们挥汗如雨,手上磨出了血泡,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平静,仿佛在这泥土的芬芳里,暂时洗去了战场上的血腥。他看到小吏们虽然呼喝,却并无跋扈,反而耐心地解答着农人的疑问。

这一幕,没有城门悬首的酷烈,没有常平仓前的悲悯,却有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撼动人心的力量!那是生的力量!是在这片被战火反复蹂躏、被鲜血反复浸泡的土地上,顽强地、一点一点重新萌发的希望!

孙逊的目光扫过这片新绿,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最终落在远处天地相接的混沌之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金铁般的决绝:

“止戈碑上铸‘仁’字,不是孤要沽名钓誉。是孤要让这青州万民,让天下人都看着,记住!”

“在这吃人的乱世,活下去,才是最大的仁!”

“谁敢断了这青州生民的活路,无论是吕布的方天画戟,还是曹操的虎豹骑,亦或是天下悠悠之口的所谓‘仁义道德’…”

孙逊的手,猛地按在了腰间那柄无鞘短剑冰冷的剑柄上!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撕裂寒风的凛冽杀气骤然迸发!

“孤就用这手中的剑,用这河北的铁骑,把他碾成齑粉!将这‘仁’字,刻进他的骨头里!”

寒风卷过旷野,吹动孙逊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勒马立于高坡,身影在苍茫的天穹下,如同一柄出鞘的、指向整个乱世的神剑!太史慈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望着坡下那片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象征着生机的嫩绿麦苗,又望向马背上那个杀气凛然却又仿佛承载着万民生息的背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滚烫的、混杂着震撼、迷茫、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的热流,在血脉中奔涌冲撞,几乎要破胸而出!

这青州的血与火,生与死,霸道与生机,冷酷与活路…如同一幅巨大的、无比复杂的画卷,在他面前轰然展开。而他,东莱太史子义,曾经只为旧主恩义而战的义士,第一次感到自己坚固如磐石的信念,正在被这残酷而真实的乱世图景,冲击得摇摇欲坠。

趣趣阁推荐阅读:唐羽穿越成太子的小说特种兵之种子融合系统玄武裂天从我是特种兵开始一键回收从火凤凰开始的特种兵逍遥小憨婿调教妖孽暴君:军火狂后大明:弃婴开局,老朱求我当皇帝大乾憨婿重整山河,从穿成宋钦宗开始奋斗在沙俄唐朝好地主水浒:什么靖康?不存在的以三国为基,铸至高圣朝贞观俗人唐朝好地主:天子元从从李元芳开始寒门书生,开局捡个便宜小娇妻樱花之国上的世界末日大明:家妻上将军李世民:逆子!你怎么让她怀孕了亮剑:我有一间小卖部赘婿三国:从拯救家族开始风起陇西大明:我重生成了朱允炆朕真的不务正业大文豪公子凶猛丛林战神隋唐大猛士不明不清最强之军火商人帝国皇太子,老子不干了!叶宁罗舞苏倾城小说盘点败家皇帝,开国太祖们傻眼了大召荣耀曹操的痞军师九州,开局忽悠项羽做我哥大明,我的老丈人是卢象升逍遥暴君隋末绝品兵王篮坛大流氓武炼巅峰开局召唤李儒与黄忠开局一书生:从敬夜司狱开始落榜当天,娶了个郡主娇妻回家吃货唐朝锦衣黑明首辅家的傻儿子
趣趣阁搜藏榜:洪荒之吾为帝尊白马踏西风推背图之大唐帝国大明皇家维修工疯鼠水浒摊牌了我林冲反出梁山重回北魏相公,陛下又请辞啦三国:因长得帅被小乔捡回了家华夏史记:炎黄到清末的风云变迁雉朝飞之铁骨柔情大唐:咸鱼的我被李二看穿了内心风起刈羽大明之我真不想当皇帝啊抗日之活着再见备前宰相装傻三年:从状元郎到异姓王三国:我与我父,喝退十万曹军纵横图大明之崇祯大帝当云天明穿成林如海太岁官婿既然重生了,这个皇位必须我来坐异世召唤之帝者为尊大秦规划师未央金屋赋岳氏传奇之逆世护宋水浒:换天改道黄金时代,风云二十年三国:开局反了汉灵帝魔兽争霸之天下竞技隋兵霸途精灵之守灵人1855美国大亨神医毒妃逆天改命最强黄巾大明永乐,从教导皇孙开始水浒:灌口李二郎传我就是能投进太子驸马逍遥小地主大神,来淘个宝呗!明左回到原始社会当大酋长了解历史之大汉王朝重生之王爷的奋斗明末灾年,我有一个中药交易空间大唐:我辩机,誓死不从高阳回到古代搞工业错妻:入赘半年你说我认错媳妇了
趣趣阁最新小说:我靠系统走巅峰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桃花治世书悲催二世祖大明:短命皇帝扭转乾坤汉末:我每月召唤一个梁山好汉郑和:碧海传奇我用水浒卡牌闯乱世刘基兴汉穿越洪武当牛马水浒大宋:开局掳了李清照我,顶尖工程师,重塑大宋基建三代忠烈遭欺辱?血书九叩镇国门拒婚娘娘,我靠系统成神了穿越崇祯再兴大明让你当伙夫,你喂出活阎王穿越江都:收箫后,强纳李秀宁陛下别演了,天下都被你统一了初唐武神:开局加点横推乱世轮回之大明劫燕云十八骑再战江湖高武大明:我的功法自动满级初唐父子局全员恶人打造日不落帝国,从南下化龙开始流放县令:十八个老婆全是狠角色天衍国师工业革命:从流放之地开始开局怒怼贵妃,结果被她养成皇帝大唐:我李承乾靠mc建仙朝被质子王爷锁腰宠大唐奶爸:开局渭水抱娃退万骑大唐:我靠现代工业走官途我在唐末签到五百年穿越到明朝之我教嘉靖修仙别把我逼成狗穿越水浒成王伦三国之我是赵云,开局无敌穿越成秦始皇爷爷朱元璋:让你监国,没让你篡位永历盛世红楼:开局赐婚林黛玉水浒:结义就变强,阁下如何应对水浒刽子手,开局炼制鬼刀灵将穿越封神伯邑考乱世救苍生状元穿成宝玉:我护黛玉不悲秋末世穿越:我的空间能升卧龙泣血:六出祁山为一诺我在古代当纪委书记我在宋朝修功德神州崛起:从娃娃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