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湖的杀戮盛宴,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终于缓缓落下帷幕。
湖面上漂浮着燃烧的船骸、破碎的木板、散落的兵器和无数肿胀发白的尸体,浓烟混合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湖水的腥气,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地狱景象。幸存的梁山兵卒如同水鬼般在漂浮的残骸间游弋,红着眼睛搜寻着侥幸未死的曹兵,用刀砍,用矛捅,将冰冷的湖水染成更深的暗红。惨叫声零星响起,又迅速沉寂,如同垂死的叹息。
索超站在一艘被拖到岸边、还算完整的曹军小船上,脚下踩着粘稠的血水混合物。他左臂的伤口因为彻夜激战和湖水的浸泡,早已麻木,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却像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意志(重伤debuff:左臂力量-50%,体力严重透支)。他右臂拄着卷刃的金蘸斧,斧柄上沾满了凝固的血块和脑浆,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看着湖面上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眼中那“杀戮狂躁”的红光并未完全褪去,但更多的是一种野兽饱食后的疲惫和茫然。
“将军!”一个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新添刀疤的亲兵踉跄着爬上岸,声音嘶哑,“清点完了!于禁那老乌龟…没找到!估计是趁乱坐小船溜了!他娘的!夏侯惇那独眼龙炸没了,李典也死了,这老乌龟命真硬!”
“于禁…跑了?”索超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失望,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跑了就跑了吧…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让安道全那老小子给自己再剐掉几两烂肉,灌几碗麻沸散睡死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正是戴宗。他的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显然连续使用“神行”异术探查,对他也是巨大的消耗。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丝惊悸和…难以置信的兴奋。
“将军!北边!东平湖北岸!”戴宗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斥候…不,是我亲眼所见!一支溃兵!人数不多,也就千把人!正沿着湖岸往西北方向跑!乱得很!但…但队伍里有辆牛车!很普通的牛车!可护卫…护卫那牛车的,是…是**夏侯渊**!还有他的亲卫营!”
“夏侯渊?!”索超猛地挺直身体,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处,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但他强行稳住,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夏侯渊!曹操的族弟!五子良将之一!善使强弓,疾行如风!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护卫着一辆牛车?!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瞬间沸腾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索超混乱的脑海!能让夏侯渊亲自护卫的溃兵…能让夏侯渊放弃骑兵优势、坐牛车逃跑的…还能有谁?!
“曹——操——!!!”索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混合着狂喜和暴戾的嘶吼!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燃烧了起来!所有的疲惫、伤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兵,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岸边那些还在湖里捞东西、或者瘫在地上喘息的残兵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都他妈给老子起来!上马!上马!大鱼!天大的大鱼!西北!沿着湖岸!给老子追——!!!活捉曹操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活捉曹操!!!”
“赏万金!万户侯!!!”
这如同天雷般的悬赏,瞬间将岸边所有残兵的肾上腺素彻底引爆!无论是疲惫不堪的轻骑,还是浑身湿透的水鬼,甚至那些伤兵,眼中都爆发出骇人的贪婪光芒!万金!万户侯!这足以让他们忘却一切伤痛和恐惧!他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地扑向还能行动的战马,或者干脆跳上湖边搜集来的小船、木筏!整个岸边瞬间陷入一片狂热的混乱!
索超根本不等队伍集结完毕!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眩晕,用尽全身力气翻上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右臂猛地一挥卷刃的巨斧,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戴宗指出的西北方向,沿着湖岸的泥泞滩涂,疯狂追去!他身后,几十名还能骑马的最精锐亲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追随!
……
东平湖北岸,泥泞不堪。
一支狼狈不堪的溃兵队伍,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湖岸的芦苇丛边缘艰难跋涉。队伍稀稀拉拉,丢盔弃甲,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队伍中央,一辆毫不起眼、沾满泥浆的破旧牛车,在泥泞中吱嘎作响地前行。牛车旁,一个身材精悍、面容刚毅、双目如电的将领,身披残破的甲胄,手持一柄强弓,正是夏侯渊!他脸色铁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身后东平湖方向那片尚未散尽的硝烟和火光。
牛车简陋的车帘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传出。
“快!再快些!离开这鬼地方!”夏侯渊对着周围的亲兵低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他护送的人,身份太过重要!绝不容有失!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轰隆隆——!!!
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从他们身后的湖岸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恶鬼咆哮般的嘶吼:
“曹操老贼!留下狗头——!!!”
夏侯渊脸色剧变!猛地回头!只见烟尘滚滚之中,一队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般的骑兵,正沿着湖岸泥滩狂飙而来!为首一骑,人高马大,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垂着,仅凭右臂挥舞着一柄卷刃的巨斧,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正是索超!他身后虽然只有数十骑,但那冲天的杀气却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来!
“保护主公!”夏侯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身边的亲卫营虽然疲惫,却都是百战精锐,瞬间反应过来,结成一个小小的圆阵,死死护住那辆牛车!夏侯渊更是如同怒目金刚,猛地张弓搭箭!弓开如满月!一支特制的狼牙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直取冲在最前面的索超面门!箭速之快,角度之刁钻,尽显“疾行将军”的威名!
索超眼中只有那辆牛车!面对这夺命一箭,他非但不躲,反而发出一声更加疯狂的咆哮!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前冲!同时,他仅存的右臂将金蘸斧奋力向上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火星四溅!沉重的狼牙箭被斧面磕飞!但巨大的冲击力也震得索超右臂发麻,本就重伤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栽下马背!他身后的亲兵更是被夏侯渊随后射出的连珠箭射倒了数人!
“杀过去!撞开他们!”索超不顾一切地狂吼!他身后的轻骑爆发出最后的凶性,如同决死的洪流,狠狠撞向夏侯渊亲卫营的圆阵!
惨烈的厮杀瞬间在泥泞的湖岸边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夏侯渊的亲卫营虽然精锐,但人数太少,又疲惫不堪,在索超这支亡命骑兵的疯狂冲击下,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夏侯渊更是被数名索超的亲兵死死缠住,手中强弓难以施展!
“索超!休得猖狂!”夏侯渊怒吼着,拔出腰间佩刀,如同猛虎般左劈右砍,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去护卫牛车!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凌头领!看!看那边!索将军追上了!那辆牛车!是曹操!一定是曹操!”湖岸边,一个眼尖的炮兵指着远处北岸泥滩上爆发的激战,对着靠在仅存炮架残骸旁、精神萎靡的凌振狂喊!
凌振原本空洞的眼神猛地聚焦!他顺着炮兵的手指望去,看到了那辆被围在核心、正试图在混乱中加速逃离的破旧牛车!看到了牛车旁那个拼命搏杀的、穿着将领盔甲的身影(夏侯渊)!一股毁灭的火焰瞬间再次点燃了他疲惫的神经!
“炮…炮呢?!老子的炮呢?!”凌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焦黑的脸上扭曲着,疯狂地环顾四周!然而,他的炮架,昨夜已经在轰击艨艟时彻底扭曲变形,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木料和废铁!
“炮…炮架全毁了!头领!”炮兵哭丧着脸。
“废物!一群废物!”凌振状若疯魔,狠狠一脚踹在扭曲的炮架上!牵动了内腑的伤势,疼得他直抽冷气。他死死盯着远处那辆正在混乱中试图逃离的牛车,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毁灭的欲望!还有炮弹!对!他还有最后一枚压箱底的“震天雷”!虽然炮架没了…但…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凌振的脑海!他猛地扑向旁边一个装着备用工具和火药的木箱,疯狂地翻找着!很快,他找到了那枚仅存的、西瓜大小的“震天雷”!他死死抱着这枚冰冷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铁疙瘩,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开始操作!他拔掉了原本用于炮膛发射的长引信,换上了一根极其短促的、几乎是瞬间引爆的引信!
“你…你要干什么?!头领!”炮兵们惊恐地看着凌振的动作。
“干什么?!”凌振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剧痛、疯狂和毁灭快感的扭曲笑容,“没炮架,老子用手扔!老子炸不死他,也要吓死他!给老子火把——!!!”
他抢过一个炮兵手中的火把,根本不顾右耳的剧痛和持续的耳鸣(右耳失聪),抱着那枚改造过的“震天雷”,如同抱着同归于尽的炸药包,朝着湖岸边缘,距离那牛车战场相对较近的一处突出浅滩,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头领!危险!”炮兵们惊恐地大喊,却无人敢上前阻拦这个疯子!
凌振冲到浅滩尽头,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脚踝。他死死盯着远处那辆在混乱中左冲右突的牛车,尤其是牛车上方那面在晨光中隐约可见的、绣着巨大“曹”字的帅旗(被夏侯渊临时挂起以聚拢溃兵)!
“狗日的曹操!尝尝老子最后的宝贝——!!!”凌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夜枭般尖锐刺耳的嘶吼!他点燃了那根短得几乎瞬间就燃尽的引信!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石弹般,将那枚沉甸甸的“震天雷”,朝着牛车和帅旗的方向,狠狠地抛了出去!
那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个低平的、无力的弧线,远远够不到战场中心。甚至在中途就力竭,眼看就要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然而!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在距离牛车尚有百步之遥的湖面上空猛然炸响!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湖面,掀起数丈高的浑浊水浪!无数破碎的弹片如同死亡的暴雨,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四面八方激射!
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恐怖爆炸,瞬间让整个混乱的战场为之一滞!
首当其冲的,是那面高高飘扬的“曹”字帅旗!
轰——咔嚓!
旗杆在狂暴的冲击波和飞溅的弹片撕扯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被硬生生炸断!巨大的帅旗如同被无形巨手扯落,燃烧着、翻滚着,朝着下方混乱的人群砸落下去!
“主公小心——!!!”夏侯渊目眦欲裂!他猛地看到一片锋利的弹片,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闪电般射向牛车前方!目标正是刚刚因为爆炸冲击而掀起的车帘一角,露出的那张威严却带着一丝惊惶的侧脸!
千钧一发之际!
“休伤我主——!!!”一声如同濒死雄狮般的怒吼炸响!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猛地扑出,用身体死死挡在了牛车前方!
噗嗤——!!!
那片锋利的弹片,狠狠扎进了扑来之人的肩胛骨!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猛地撞在牛车上!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正是拼死护主的夏侯渊!
“元让(夏侯渊字)?!”牛车内,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喊传出!
混乱之中,索超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他根本不顾爆炸的余波和飞溅的泥水,眼中只有那辆被夏侯渊用身体护住的牛车!他狂吼着,催动战马,如同疯虎般冲破了最后几名亲卫的阻拦!沉重的金蘸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狠狠劈向牛车车厢!
“曹操!纳命来——!!!”
斧刃撕裂空气,发出死亡的尖啸!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牛车的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个身影极其狼狈地从中滚落出来!索超的巨斧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劈过,狠狠斩在牛车的车辕上!咔嚓!坚固的车辕应声而断!拉车的黄牛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
那滚落在地的身影,头戴的进贤冠早已歪斜,露出一头夹杂着灰白、略显散乱的头发。他身穿的锦袍沾满了泥浆,显得狼狈不堪。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颌下那保养得极好、颇为美观的长髯!
索超一击落空,战马前冲之势稍缓。他猛地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个狼狈的身影,脸上露出狞笑:“曹操老贼!看你往哪跑!”他再次举起巨斧,就要劈下!
“贼子敢尔!”受伤的夏侯渊爆发出惊天怒吼,不顾肩胛骨还插着弹片,如同疯虎般扑向索超,试图用身体阻挡!
索超眼中戾气一闪,巨斧改劈为扫,狠狠砸向扑来的夏侯渊!夏侯渊重伤之下,动作稍缓,只得奋力举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夏侯渊被震得连退数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索超也被反震之力震得左臂剧痛钻心,眼前一黑!
就在这刹那的间隙!
地上的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惊骇、屈辱、以及一种枭雄末路般的决绝!他看到索超被夏侯渊阻了一瞬,看到周围亲兵正拼死反扑,更看到索超身后那几十名如同饿狼般扑来的梁山骑兵!
逃!必须逃!否则今日必死于此!
曹操猛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他根本不顾帝王的尊严和形象,如同一个最卑贱的泥腿子般,手脚并用地在泥泞中疯狂爬行!同时,他右手猛地拔出腰间一柄锋利的短匕,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颌下那标志性的、引以为傲的长髯狠狠割去!
嗤啦——!
一蓬灰白的长髯带着血丝,被锋利的匕首齐根割断!断须混杂着泥浆,被他随手抛在身后!
紧接着,他一边爬,一边用匕首疯狂地割扯着自己身上那件虽然沾满泥浆、但依旧能看出华贵材质的锦袍!嗤啦!嗤啦!锦袍被割开!他如同蜕皮般,将那件象征身份的锦袍奋力脱下,狠狠地、如同丢弃垃圾般甩向身后追来的索超亲兵!
此刻的曹操,头发散乱,满脸泥污,颌下光秃秃一片,只穿着最里层的、沾满泥浆的白色亵衣,狼狈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魏王气度?活脱脱就是一个在泥地里打滚逃命的溃兵老卒!
“拦住他们!”曹操用嘶哑的声音对夏侯渊和残存的亲兵吼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手脚并用,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朝着旁边茂密的芦苇荡深处,连滚爬爬地猛钻进去!瞬间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苇丛之中!
“主公——!!!”夏侯渊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嘶吼!他看着曹操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痛苦!但他知道,这是唯一能保住主公性命的方法!他猛地转身,如同受伤的狂狮,带着最后几名亲兵,死死挡在索超和追兵面前,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索超!想要追我主公,先踏过我夏侯妙才的尸体——!!!”
索超看着地上那截沾满泥浆的断须,看着那件被丢弃的锦袍,又看看曹操消失的芦苇荡,再看看眼前状若疯虎、死战不退的夏侯渊,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戏耍般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啊——!!!狗日的曹操——!!!”索超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吼!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悬赏,所有的功勋,都在那老贼钻入芦苇荡的瞬间化为了泡影!这巨大的落差带来的暴怒,让他彻底疯狂!他不再管逃走的曹操,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个碍事的夏侯渊!
“给老子死——!!!”索超如同受伤的狂兽,催动战马,挥舞着卷刃的巨斧,带着无边的戾气,朝着拼死护主的夏侯渊猛扑过去!他身后的轻骑也如同潮水般涌上!
最后的、惨烈的围杀,在泥泞的东平湖北岸,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