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火焰如同地狱的入口，将半边天空映得猩红。浓烟滚滚，带着粮草、木材燃烧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皮肉焦臭，顺着风灌入每一个人的口鼻，熏得人眼睛刺痛，喉咙发紧。那不是普通的失火，那是点燃了地狱的业火！
“哞——！！！”
凄厉、痛苦、狂暴到极致的牛哞声，如同无数地狱号角在火海中奏响！那声音里充满了被火焰灼烧的剧痛和被驱赶的疯狂！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雷横冲在最前面，他那凶兽般的独眼死死盯着火光浓烟深处！终于看清了那噩梦般的景象——
上百头健壮的耕牛！它们的尾巴被粗大的麻绳紧紧捆缚，麻绳末端浸透了火油，此刻正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如同恶毒的鞭子，疯狂抽打着牛尾和臀部的皮肉！剧痛让这些温顺的牲畜彻底发狂！它们的双眼赤红如血，鼻孔喷着灼热的粗气，口角流淌着白沫！更可怕的是，它们原本用来耕地的粗壮牛角上，此刻竟然被牢牢绑缚着打磨得异常锋利的、一尺多长的短矛和镰刀！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这些被火焰和剧痛折磨得彻底疯狂的“火牛”，正被一群同样疯狂的身影驱赶着！那些人穿着江东军特有的轻甲，脸上蒙着黑巾，手中挥舞着燃烧的火把和长鞭，如同驱赶着地狱的恶鬼，嚎叫着将牛群向城西连环甲马阵所在的校场方向驱赶！
“拦住它们！拦住这些畜生！”雷横目眦欲裂，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太清楚这些发狂火牛的威力了！一旦冲入连环甲马阵，那些笨重的铁甲战马在火焰和剧痛面前，将瞬间崩溃！锁链相连，一马惊，全阵乱！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守备营的士兵也红了眼，不用雷横下令，纷纷挺起长矛，结成简陋的枪阵，试图阻挡这狂奔而来的死亡洪流！
然而，晚了！
火牛的速度在剧痛的刺激下快得惊人！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瞬间冲破了守备营仓促组成的防线！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骨断筋折的脆响！士兵的惨嚎！
最前排的守备营士兵，如同被狂奔的火车头撞中！手中的长矛瞬间折断！身体被牛角上锋利的矛尖镰刀轻易撕裂！或被沉重的牛身直接撞飞！血雨喷洒！残肢断臂抛飞！
防线如同纸糊般被撕开！发狂的火牛群带着一路的血肉，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烈焰和浓烟，如同失控的死亡洪流，朝着校场中央那片沉默的钢铁堡垒——连环甲马阵，狂飙突进！
“呼延兄弟！小心火牛！”雷横绝望地嘶吼，试图提醒，却被汹涌的牛群和混乱的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
校场上，连环甲马阵刚刚完成一次惊世骇俗的碾压冲锋，正缓缓调转方向，准备应对江东主力的再次进攻。沉重的铁蹄踏在沾满血肉的黄土地上，发出闷雷般的声响。锁链摩擦，金铁铿锵。三十六名重甲骑士沉默如山，面甲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远处重新整队的江东大军，对身后席卷而来的烈焰风暴，似乎毫无察觉！
“轰隆隆隆——！”
火牛群的狂奔如同地震！大地在疯狂颤抖！那狂暴的牛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铁蹄践踏的轰鸣，混杂成一首死亡的狂想曲，瞬间逼近！
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焦臭扑面而来！冲在最前面的几头火牛，浑身浴火，如同从岩浆中冲出的恶魔，赤红的牛眼死死锁定了前方那移动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障碍物”！
它们低下头，被火焰和剧痛彻底吞噬了理智！绑缚着锋利矛尖镰刀的牛角，如同死神的撞角，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撞向连环甲马阵的侧后翼！目标，直指一匹体型格外雄壮、位于阵尾的披甲巨马的后腿！
“嘶聿聿——！”
那匹披甲巨马感受到了身后袭来的致命威胁和灼热的火焰气息，发出了惊恐的嘶鸣！它本能地想要跳跃闪避，但沉重的镔铁重甲和连接着它与其他战马的精钢锁链，死死限制了它的动作！
眼看那燃烧着火焰、绑缚着利刃的牛角就要狠狠刺入巨马的后腿肌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放肆！”
一声如同九天惊雷般的怒吼，猛然炸响！
呼延灼！
他一直勒马立于阵前，警惕着江东主力，但也时刻关注着整个战场！当城西火光冲天、火牛群出现时，他心中便已警铃大作！此刻见火牛群直扑阵尾，他双目怒睁，须发戟张！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凶悍气势轰然炸开！
“驾！”
呼延灼猛地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的踏雪乌骓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怒意，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四蹄发力，如同黑色闪电，瞬间启动！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呼延灼的目标，正是那头冲在最前、即将撞上阵尾巨马的火牛！他左手紧握缰绳，右手高高扬起那柄沉重的钢鞭！钢鞭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乌光，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
“死！”
呼延灼的咆哮如同虎啸！就在那火牛的牛角即将触及巨马后腿的刹那！他手中的钢鞭如同开天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那火牛低垂的、坚硬无比的头盖骨，狠狠砸下！
“砰——！！！”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如同重锤砸碎花岗岩般的恐怖闷响！
钢鞭之下，那火牛坚硬的头骨如同被重炮轰击的西瓜，瞬间爆裂！红的、白的、混合着碎裂的骨茬，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那势不可挡的庞大牛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按进了地里！粗壮的牛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折断！整个牛身以头着地的姿势，狠狠砸进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牛角上绑缚的锋利矛尖，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扭曲变形！
一击！仅仅一击！便将一头狂奔的千斤火牛，硬生生砸碎了头颅，钉死在地！
这血腥暴烈到极致的一幕，让后续狂奔的火牛群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那无头的牛尸和喷溅的脑浆，如同最恐怖的警告！
然而，火牛群的数量太多了！呼延灼能砸碎一头，却砸不碎上百头被火焰彻底吞噬了理智的疯狂野兽！更多的火牛，依旧带着焚身的烈焰和绑缚的利刃，从四面八方、不顾一切地撞向连环甲马阵！
“哞——！”
另一头火牛趁着呼延灼砸碎第一头的空隙，低吼着，燃烧的牛角狠狠刺向另一匹巨马相对脆弱的腹部！
“吼！”
守护在那匹巨马旁的重甲骑士发出沉闷的咆哮，手中沉重的马槊试图横扫格挡！但火牛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
“噗嗤！”
锋利的矛尖撕裂了巨马腹部的皮甲，深深刺入！鲜血瞬间喷涌！
“嘶聿聿——！”巨马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剧痛让它疯狂地扬起前蹄，试图挣脱！但精钢锁链瞬间绷紧，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它和相连的其他战马！
连锁反应开始了！
一匹战马受惊剧痛，疯狂挣扎，立刻通过锁链将巨大的力量传导给相邻的战马！整个连环甲马阵瞬间陷入混乱！沉重的铁甲战马相互碰撞、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骑士们竭力控制坐骑，但火焰的灼热气息、牛群的疯狂冲击、锁链上传来的巨力拉扯，让训练有素的战马也陷入了极度的恐慌！
“稳住！稳住阵型！”呼延灼目眦欲裂，挥舞着双鞭，试图斩杀靠近的火牛，同时厉声嘶吼指挥！
然而，晚了！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火牛群找到了突破口，更加疯狂地冲撞撕咬！锋利的牛角不断刺入战马相对薄弱的腹部、腿部！火焰点燃了巨马身上的鬃毛和挂着的草料！灼痛和恐惧让这些披着重甲的战马彻底发狂！它们拼命挣扎，相互践踏！
“咔嚓！”
“嘣！”
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一根承受不住巨大拉力的精钢锁链，在几匹发狂战马的疯狂拉扯下，硬生生崩断！沉重的锁链如同巨蟒般横扫，将旁边两名试图靠近的守备营士兵拦腰抽飞！
阵型，破了！
原本浑然一体、无坚不摧的连环甲马阵，被火牛群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混乱和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这钢铁的堡垒！
“破阵了！连环马破阵了！”远处江东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太史慈更是狂笑着挥舞着镔铁枪：“儿郎们！随我杀！屠尽下邳！”
江东铁骑的冲锋号角再次凄厉响起！钢铁洪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混乱的连环甲马阵和摇摇欲坠的下邳城，再次汹涌扑来！
“呼延兄弟！回城！快回城！”雷横浴血奋战，砍翻一头火牛，对着陷入重围的呼延灼嘶声狂吼！
呼延灼看着陷入混乱、不断有战马受伤倒下的连环甲马，看着再次扑来的江东铁骑，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惜和不甘！这耗费心力召唤、初战便立下奇功的无敌铁阵，竟毁于这阴险的火牛之计！
“撤！撤回瓮城！”呼延灼当机立断，发出命令！他挥舞双鞭，如同疯虎，硬生生在火牛群和江东骑兵的夹击中杀开一条血路，掩护着残存的连环甲马骑士且战且退！
城西的战场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火焰、浓烟、疯狂的牛群、混乱的铁骑、浴血厮杀的守军…血肉横飞，惨叫震天！
而就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心附近——静养营那简陋的营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浓烟呛人，火光映得营帐内一片血红。伤员的呻吟声、学徒的哭喊声、外面震天的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末日图景。
安道全佝偻着腰，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他的脸上、青袍上，沾满了血污、烟灰和汗水。双手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而剧烈颤抖，但依旧死死按在一个士兵被火牛踩踏得血肉模糊的胸膛上，试图用金针封住不断涌血的伤口。他身边的药箱早已空空如也，仅剩的一点青蒿药膏也涂抹在了几个严重烧伤的士兵身上。
“安…安神医…我…我不行了…”那士兵眼神涣散，口中不断涌出血沫。
“闭嘴！给老子挺住！”安道全嘶哑地咆哮着，布满血丝的眼中是医者的执拗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有我在！阎王收不走你！”他猛地抽出几根最长的金针，不顾一切地刺入士兵几处大穴！强行激发其残存的元气！
然而，营帐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一股灼热的气浪伴随着浓烟涌了进来！一个学徒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是极度的惊恐：“安神医！不好了！火！火牛冲进来了！朝着…朝着史进将军和杨志将军的营帐去了！”
什么？！安道全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他猛地扭头看向营帐深处——那里，史进依旧昏迷在简陋的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杨志则拄着拐杖，依靠着帐柱，那条丑陋的假腿无力地拖在地上，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一柄沉重的环首刀架在身前！
几头被守备营击伤、彻底失去方向感的火牛，正瞪着赤红的眼睛，口鼻喷着灼热的粗气，撞开燃烧的栅栏，朝着静养营深处、史进和杨志所在的营帐方向冲来！绑缚着利刃的牛角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杨志！带史进走！”安道全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想要冲过去，但脚下被一个重伤员的断腿绊住，重重摔倒在地！
杨志听到了安道全的嘶吼，也看到了那几头冲来的火牛！他眼中那不甘的火焰瞬间被一种决绝的凶戾取代！看着昏迷不醒的史进，再看看自己空荡的左腿裤管和那条无用的假肢，一股滔天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吼——！”
杨志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掷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头火牛！拐杖砸在牛头上，如同蚍蜉撼树！那火牛只是晃了晃脑袋，速度丝毫不减！
杨志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竟然猛地将身体向前一扑！用仅存的右腿和身体作为支撑，将那柄沉重的环首刀，死死地横在了自己和史进的木榻前！他用肩膀死死顶住刀背，如同磐石般钉在地上！空荡的左腿裤管在火光中飘荡！
他想做什么？！他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昏迷的史进，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杨志！不要！”安道全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火牛，赤红的牛眼已经锁定了挡路的杨志和他身后木榻上的史进！它低下头，绑缚着锋利矛尖的牛角，如同死神的獠牙，带着狂奔的惯性，狠狠刺向杨志的胸膛！要将这个挡路的“障碍”和他守护的一切，彻底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呻吟，突然在杨志身后的木榻上响起！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但落在杨志耳中，却如同惊雷！
史进！
昏迷多日、气息奄奄的史进，竟然在这生死关头，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被营帐内刺目的火光、浓烟、以及眼前那如同魔神般冲来的火牛和杨志那决绝挡在身前的背影所充斥！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
一种烙印在骨髓深处的、属于“九纹龙”的本能瞬间苏醒！
史进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中，猛地爆发出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破黑暗的锐利光芒！那光芒中，是燃烧生命换取的、足以焚尽八荒的狂野战意！
“哥…哥哥…！”
史进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竟猛地从木榻上弹坐而起！右手闪电般抓向榻边——那里，放着一把他昏迷前紧握的、已经卷刃崩口的厚背砍刀！
“取…取我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