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
机簧爆鸣如同毒蛇的狂嘶!幽蓝色的箭影撕裂风雪,带着刺鼻的腥风,从左右两侧假山的石缝中交叉攒射而出!十几点致命的寒芒,瞬间封死了武松前后左右所有的闪避空间!
陷阱!陈登的图,果然是索命的钩!
电光石火间,武松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刀锋淬火般的极致冷静!他前冲的身形在弩箭离弦的刹那已由动转静,如同瞬间钉入冻土的铁桩!
没有后退!没有格挡!甚至没有试图完全避开这绝杀之网!
在那幽蓝箭簇即将及体的瞬间,武松的身体做出了一个违背常理、近乎预判般的细微动作!
他的左肩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右臂极其自然地向上抬起,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如闪电!那柄沉重的、凶煞之气弥漫的戒刀依旧稳稳地扛在肩上,宽厚的刀身在这一刻,成为了他身体侧翼最坚固的盾牌!
噗!噗!
两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支弩箭擦着他骤然后缩的左肩肩头飞过,锋利的箭簇撕裂了灰布直裰,带走一缕布丝,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而另一支角度更为刁钻的弩箭,则狠狠钉在了他向上抬起格挡的右臂上臂外侧!
厚实的棉絮和坚韧的肌肉减缓了冲击,但淬毒的箭头依旧深深扎了进去!一股冰冷刺骨的麻痒感瞬间顺着伤口蔓延开来!
另外十几支弩箭擦着他的衣角、头顶呼啸而过,深深钉入后方的积雪和假山石中,发出“咄咄”的闷响,箭尾兀自剧烈颤抖!
武松高大的身躯,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只是极其轻微地晃了一晃!他低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右臂上那支兀自颤动的弩箭箭杆,以及肩头那道渗血的划痕。没有痛呼,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沉稳。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路边的草芥。他左手闪电般探出,握住右臂上那支毒箭的箭杆,五指猛地发力!
咔嚓!
箭杆应声而断!带着倒钩的淬毒箭头依旧留在血肉之中。武松看也不看,随手将断箭丢弃在雪地里,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他深吸一口气,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压下了伤口处蔓延的冰冷麻痒,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重新抬起,锁定了前方暖阁的方向,杀意凝如实质!
他不再看那陷阱一眼,也不再按照图纸的“捷径”行走。高大的身影骤然启动,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巨兽,不再隐藏行迹,不再顾忌声响!沉重的军靴踏碎地面凝结的冰壳,踏碎覆盖的积雪,发出咚咚的闷响!目标只有一个——暖阁!陈牧!
* * *
暖阁之内,温暖如春,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陈牧心头的刺骨寒意。
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扑到内侧墙壁一幅巨大的《松下高士图》前,双手颤抖着,在画轴边缘疯狂摸索!终于,“咔哒”一声轻响,墙壁上一块尺许见方的暗格弹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和向下延伸的石阶!
“开了!快走!”陈牧狂喜,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扭曲,转身就要往暗道里钻!
就在他肥胖的身体刚刚挤进洞口一半的刹那!
轰——!!!
暖阁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铜钉的楠木大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扇门板连同沉重的门框,如同纸糊的一般,向内猛地爆裂开来!无数破碎的木块、断裂的铜钉、激射的木屑,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暖阁!
碎木烟尘弥漫!
一个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逆着门外灌入的风雪,一步踏入了这奢华的囚笼!他肩上那柄乌沉沉、带着兽头吞口的戒刀,在暖阁明亮的烛火和炭火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凶煞寒芒!风雪卷动着他灰布直裰的衣角,带着凛冽的杀气,瞬间冲散了暖阁里所有的暖意!
陈牧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僵硬地卡在暗道入口处!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扭过肥硕的脖颈,脸上那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最极致的、无法言喻的惊恐!他看到了门口那个踏着碎木与风雪走进来的杀神!看到了那双如同万载寒冰般、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漠然眼睛!那眼神,比外面的风雪更冷,比淬毒的箭簇更利,死死地锁定了他!
“你……你是谁?!”陈牧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浑身肥肉筛糠般抖了起来。他想往暗道里缩,身体却被卡得更紧,徒劳地挣扎着,像一只掉进陷阱的肥硕野猪。
武松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陈牧一眼多余的眼神。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暖阁内奢华的陈设——雕花紫檀木的桌椅,精美的珐琅器皿,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还有地上那个被踢翻的、炭火尚未完全熄灭的暖炉,以及旁边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婢女。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暖阁最内侧,那扇巨大的、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檀木屏风上。屏风之后,隐隐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女子啜泣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血腥、恐惧和绝望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武松的感官。这气息,与他记忆中那座沾满兄嫂冤魂血迹的鸳鸯楼,何其相似!
“啊——!拦住他!快拦住他!”陈牧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声音,歇斯底里地对着暖阁角落里仅剩的两个贴身护卫嘶吼!那两个护卫显然也是精锐,虽惊不乱,对视一眼,同时拔刀,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朝着门口那如山的身影猛扑过去!刀光雪亮,带着搏命的狠辣!
武松动了。
他仅仅是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沉重!肩上的戒刀无声无息地滑落,被他右手稳稳握住刀柄!
刀光乍起!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暴烈的力量与速度!
乌黑的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简单到极致、却又快到极致的弧线!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几乎同时炸响!火星四溅!
左边护卫那柄精钢打造的腰刀,如同朽木般被从中劈断!乌黑的刀锋去势不减,顺势斜撩而上!
噗嗤!
一颗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腔子里狂喷而出,溅满了旁边精美的博古架!
右边护卫的刀锋几乎同时劈至武松肋下!武松握刀的右手手腕只是极其细微地一翻一转!沉重的戒刀刀背如同铁鞭般精准无比地磕在了对方劈来的刀刃侧面!
铛!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顺着刀身狂涌而入!那护卫只觉得虎口瞬间炸裂,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精钢腰刀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深深钉入了暖阁的楠木房梁!他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带得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口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两个精锐护卫,一照面,一死一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屏风后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陈牧那如同破风箱般、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绝望的喘息。
武松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和废人,握着滴血的戒刀,一步,一步,朝着卡在暗道入口、面无人色、抖若筛糠的陈牧走去。沉重的军靴踩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陈牧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饶……饶命!好汉饶命!”陈牧涕泪横流,肥硕的身体拼命想往狭窄的暗道里缩,却被卡得死死的,只能徒劳地挥舞着短胖的手臂,“金子!银子!美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杀我!别……”
他的哀嚎戛然而止!
一只沾着雪沫和血迹、骨节粗大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探出,一把攥住了他那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发髻!
“呃啊——!”陈牧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
那只大手的力量恐怖绝伦!陈牧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整个撕扯下来!他肥胖的身体被这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硬生生从狭窄的暗道入口里拖拽了出来!像拖一条待宰的死狗!
武松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得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他攥着陈牧的发髻,手臂猛地向上一提!陈牧那肥胖的身体竟被他单手生生提离了地面!双脚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饶……命……”陈牧的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绝望的气音,因窒息而翻起了白眼。
武松看也没看他那张因恐惧和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肥脸。他的目光,越过陈牧那晃动的肥胖身躯,落在了暖阁内侧那扇巨大的屏风上。屏风后,那压抑的啜泣声似乎停止了,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他右臂肌肉贲张如铁,那柄沉重的、沾着护卫鲜血的乌黑戒刀,带着一股斩断世间一切污浊的决绝,猛地高高扬起!
刀锋之上,暗红色的血珠被炭火映照得妖异无比!
“饶你不得。”
低沉、平静、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在死寂的暖阁中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
刀光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狠狠斩落!
噗——!
利刃切开皮肉、斩断筋骨、穿透脏腑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滚烫的、带着浓郁腥气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陈牧那肥胖的胸腹间狂喷而出!溅满了武松握刀的手臂,溅满了名贵的地毯,甚至溅到了那扇巨大的屏风上!
陈牧那被提离地面的肥胖身躯猛地一僵,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因极度恐惧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凝固的绝望。
武松手臂一松。
噗通!
那具肥胖的、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尸体如同沉重的破麻袋,砸落在被鲜血浸透的波斯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武松缓缓收回戒刀。刀尖上,一滴粘稠的血液正缓缓滴落。他看也没看脚下的尸体,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巨大的屏风。
他抬起沾满鲜血的左手,伸向怀中,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一甩,橘黄的火苗跳跃起来,在满室血腥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迈步,踏过陈牧尚温的尸体,踏过满地狼藉的碎木和鲜血,径直走向暖阁中央那个被陈牧踢翻、炭火尚未完全熄灭的暖炉。炉中,几块暗红的炭火还在顽强地散发着余热。
武松弯腰,捡起暖炉旁散落的一根用来拨火的铁钎。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跳跃着火苗的火折子,凑向了铁钎顶端缠绕的、用来引燃炭火的一小簇浸透了油脂的麻絮。
呼!
橘黄的火苗瞬间舔舐而上,将麻絮点燃!一团明亮的火焰在铁钎顶端跳跃起来!
武松握着这根简易的火把,站直身体。他那高大如山岳般的身影,在暖阁跳动的火光和屏风巨大的阴影映衬下,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冰冷的目光扫过这间沾满无辜者血泪的奢华囚笼,最终落在了那扇巨大的、沾着点点血迹的《百鸟朝凤》檀木屏风上。
他手臂猛地一挥!
燃烧的铁钎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炽热的弧线,如同流星坠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扇巨大的屏风之上!
轰!
干燥的檀木与昂贵的丝绸绣品,遇火即燃!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精美的凤凰图案!火舌疯狂地向上舔舐!浓烟滚滚而起!
炽烈的火光,猛地照亮了屏风之后——
那里,蜷缩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女子!她们年龄各异,脸上带着惊恐未消的泪痕,眼中充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希冀。火光映在她们苍白而年轻的脸上,映亮了她们眼中那死里逃生的、微弱的光芒。
武松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熊熊燃烧的屏风前,背对着那跳跃的、驱散黑暗与污浊的火焰。他没有看那些女子,只是缓缓转过身,沾满血迹的戒刀斜指地面,目光穿透暖阁洞开的大门,投向外面依旧风雪呼啸的混乱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