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槐转向陈永福叮嘱:
“永福,明天记得带杏花和孩子们早点过来。虽都住北院,可舅舅家这年礼,总得走一走。”
“放心,明早用过饭我们就去。”陈永福起身相送。
陈景玥拦住也要起身的杏花:“娘,您累了一天,我来送三舅他们。”
尤三嫂也劝说:“是啊妹子,你快歇着,咱们又不是外人。”
杏花不再勉强,望着丈夫与女儿将尤家人送出正院。
尤家喜一直默默跟在陈景玥身旁。这一送,便送到前院门口。
临别时,见尤家喜欲往西侧院去,尤三嫂忙拉住女儿:
“家喜,大过年的,你不回家去哪?”
尤家喜抬眼,轻声道:
“我是医堂的人,自然回医堂。”
尤三槐不耐地挥手:“她爱去哪随她。”随即想到红封,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尤三嫂瞥了眼尚未离去的陈景玥,凑近女儿压低声音:
“今日的红封呢?别弄丢了,拿来娘给你收着。”
尤家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未有丝毫犹豫,将红封尽数递到母亲手中。
她朝陈景玥微微颔首,转身往西侧院走去,再未回头。
月色清冷,映着她挺直的背脊。
尤家望盯着妹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张了张嘴。
尤家安想追,被父亲一把拉住:
“你作甚?没听见么?人家现在是医堂的人,给我回去。”
陈景玥与父亲站在门前,望着那渐远的身影,又看了眼尤家夫妇,俱是静默不语。
初二,用过早饭,陈景玥与父母弟弟一同去了前院尤家,待到午饭后方回,尤家喜待在西侧院,并未出现。
初五,陈景玥从护卫中选出五十人,由叶蓁将赤霞衣的习性、形貌特征等,皆附有详图——反复讲解,并将南下可能遭遇的种种说明。
陈景玥姐弟、阁主与曲长老、莫宽等人这几日亦聚在一处,反复推演行程。
陈家人得知姐弟二人要南下寻药,虽有不舍,终归是往安稳的南方去,倒还算安心。
初八清晨,五十余骑自北院而出。
陈家人皆立在大门前,目送姐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眼中俱是牵挂。
阿丑默默站到凌素心身侧,心中祈求他们此行顺利,早日平安归来。
一路向东南,穿仓州、过光州。
十二日后,人马行至东州地界。天气愈发暖湿,众人早已卸下棉衣皮袄,换上单衣。
陈景玥望着前方村落,勒马下令:
“慕白,带人原地休整。小宝,随我进村探路。”
“是。”慕白领命,安排队伍歇息。
“好。”陈景衍翻身下马,与姐姐并肩朝村落走去。
未行几步,身后传来阁主的声音:“我们同去。”
陈景玥回头,见阁主与曲长老已近前,莫宽也紧随其后。
她停下脚步,目光在三人间扫过:“同去可以,但稍后莫要随意开口。”
“问个路罢了,何须诸多顾忌。”阁主径自越过陈景玥,朝村落走去,曲长老沉默相随。
陈景玥摇头苦笑,对留在原地的叶蓁挥挥手,示意她留下休息,随即转身跟上前去。
陈景玥瞥了眼身侧的莫宽,压低声音道:
“你说阁主与曲长老势同水火,我瞧着倒不太像。”
莫宽面露窘色:“可、可阁中上下都这般传,说曲长老与阁主多有不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陈景衍在一旁冷不丁开口:“耳闻未必为实。许多事,不能只看表面。”
三人便这般,跟在两位当事人身后,议论着天机阁的陈年旧事。
行至村口,一老汉扛着锄头走来。
曲长老上前拦住,“老丈,可曾听说过流火岛?”
老汉抬头,打量着眼前几张陌生面孔,面露警惕:“你们问那地方做甚?”
“寻药。”阁主淡淡答道。
老汉摇头:“只听老一辈提过一嘴,究竟在哪儿,谁也说不清。”
说罢,他转身欲走。
陈景玥快步上前,温声道:“老伯留步。”
她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入老汉手中,“我们远道而来,只为寻一味救人的药。若您想起什么,或知道村里有谁可能知晓,还望指点一二。”
老汉掂了掂手中银子,触手微凉。
他愣了片刻,家里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十个铜钱,这般成色的碎银,已是许久未见。
老汉有些不敢确信,抬眼望向几人中唯一的男子莫宽。
莫宽抱拳一礼:“老丈,这银子您且收下。若想起什么,还望指点一二。”
老汉这才抬手指向村西头:
“村尾有个姓吴的渔夫,他爹当年是这一带最好的船把头,或许知道些什么。”
“多谢老丈。”
辞别老汉,一行人朝村尾寻去。
穿过晒着渔网的平地,一间瓦房临水而建。院中坐着个赤膊汉子,正埋头补网。
曲长老正要上前,被陈景玥制止。
陈景玥独自走近几步,隔着篱笆笑道:“大叔,打扰了。我们想打听一下,关于流火岛的事。”
补网的汉子抬起头,扫了眼陈景玥,又望向她身后几人,手中梭子停了停。
“流火岛,”他咂咂嘴,眼神有些飘远,“那地方邪性,你们还是少打听。”
陈景衍来到姐姐身旁,出声追问。“怎么个邪性法?”
那汉子却埋头补网,不再理会。
见陈景玥无果,曲长老与阁主绕过篱笆,进入院中。
曲长老上前,学陈景玥先前的样子,取出一块约莫二两的银子,放在汉子正在修补的渔网上。
银子从网眼滑落,掉入汉子掌心。
汉子抬头:“这是做什么?”
“告诉我流火岛在何处,银子便是你的。”
汉子蹙眉,见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位女子,容貌虽好,周身却透着股的寒气,让人脊背发凉。
他稳了稳心神,将银子搁在一旁石墩上,背过身去:
“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
阁主见汉子这般,转头瞥向陈景玥,见她唇角微扬,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眼神一冷,上前两步,袖中流云拂起。
“嗤啦”一声,眼看快要补好的渔网瞬间碎裂,散落一地。
渔夫猛地转身,盯着地上残网,脸色铁青。
曲长老再次取出银锭,“现在,能说了么?”
渔夫胸膛起伏,一脚踢开脚边梭子,转身进了屋,“砰”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