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玥独自行至东南角,这里一排屋舍大多空置,唯最右侧两间有人居住。
屋前两株移栽的桂树,虽已近凋零,仍逸出淡淡残香。
最里间走出一位四旬妇人,她望着桂树旁的陌生姑娘,温声问道:
“姑娘瞧着面生,也是陈府的人?”
陈景玥颔首:“老夫人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妇人含笑指向远处,“每日都有勤快小伙送水来,很是周到。”
陈景玥望去,见一名年轻护卫提着水桶走近。
那人见到陈景玥时手腕一颤,水花溅出些许,待到近前,他放下水桶,躬身禀道:
“主子,慕白统领有吩咐,她们取水不便,让属下等多照应些。”
“嗯,既如此,还不快把水送进去?”
“是。”护卫提桶入内。
屋里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高大哥,又麻烦你提水来,我自己去打水就行,你看缸里的水才用了一半。”
倒水声响起,那护卫很快走出来,给陈景玥行了一礼告退。
护卫退下,那妇人神色已然不同。
她原也见过些大户人家的做派,起先只当陈景玥是府里做活的丫头,直到见了方才的情形,才恍然,这位竟是府上的主子。
她们婆媳二人被带来之后,还未曾见过陈府主家。
而这院里住着的似乎全是护卫,且个个规矩森严,半句话也探问不出。
“梁夫人若有需求,尽管吩咐他们,也可直接寻我。”陈景玥说道。
妇人回过神来连声应下。
陈景玥再次轻声开口:
“卫子孝临终托付我好生照看你们。今后便在此安心住下。”
“我儿,没了?”梁夫人如遭雷击,脚下踉跄着连退数步,待身子靠住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檐下的年轻妇人闻言,软倒在地。
老妇人强忍泪水,上前拉住陈景玥衣袖:
“陈姑娘,求您告知实情。我们被囚在家中时,永宁侯派人日夜看守,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知晓太多永宁侯的秘密,做了太多不该做之事。”陈景玥垂眸,避开那双殷切的眼睛,“逝者已矣,生者当多加保重。”
她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初冬的冷风吹过,最后几簇桂花随之掉落。
陈永福这一歇,便睡到暮色沉沉,醒来用了饭,喝过药,又继续睡下。
阁主厢房中一直未有动静,直至翌日清晨,屋里才传来她的声音:
“陈景玥。”
门口护卫闻声,忙恭敬应道:
“阁主请稍候,属下这就去请主子来。”
正在演武场练武的陈景玥,听得护卫来报,不敢让阁主久等,随手拍去衣上灰尘,大步赶去。
进屋时,阁主已坐在桌前品着清茶。陈景玥上前问道:
“师父刚醒,是想用些清粥小菜,还是别的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阁主放下茶盏,抬眼打量陈景玥。
见她一身灰布短打,头发束在脑后,浑身上下无半点珠花装饰,鬓间有细密汗珠。
“你这是去练功了?”阁主见她这身装扮,有些嫌弃的问道。
陈景玥点头称是。
阁主注视着她,目光中似有思量,半晌才悠悠开口:
“你的功夫很不一般。招式看似稀松平常,威势却极大,且速度惊人,你定是天生神力。”
护卫奉上茶,陈景玥在阁主一旁坐下:
“师父过奖,弟子确实比常人力气大了些许。”
“我看你和凌素心不似同路人。”阁主道。
“不瞒师父,我们是在天机阁结缘,如今已是同道之人。”
“哦?什么道?”
陈景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向永宁侯寻仇之路。说起来,师父如今也算志同道合。不知师父何时能信守承诺?”
阁主瞥了陈景玥一眼,见她自在喝茶,似有不愉:
“曲长老解毒之前,本座不会出手。”
这答复在陈景玥意料之中。她起身道:“师父可还有别的吩咐?若没有,弟子去为您安排吃食。”
阁主挥手,示意陈景玥可以走了。
陈景玥却未动,她低头看向阁主的脚:
“师父这脚伤还需多加休养。日后若需走动,可让弟子代劳。”
阁主每想到脚伤便一阵郁闷,她带着怒意看向陈景玥:
“且不说这脚伤因你而起,你这般无事献殷勤,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至于让你代劳,本座可消受不起。叫叶蓁或凌素心来照顾便是。”
陈景玥为阁主续满茶,瞥见床头的橘猫,笑道:
“按理说叶蓁最为合适,但她力气小,许多事怕有心无力。不如让凌素心来伺候,您看可好?”
阁主嗯了一声。陈景玥走到床前,抱起橘猫,继续说道:
“如今师父既已为我爹解除摄魂术,弟子是真心关切您的伤势。将来若堂堂天机阁主不良于行,总是不美。这西侧院本是护卫居所,过两日,接师父到我院里好生照料。等曲长老归来解了缠丝,咱们再各自信守承诺。”
说罢,她抱着橘猫离去。
出了房门,陈景玥对护卫吩咐:
“准备些清淡的吃食送来。”护卫领命而去。
恰逢慕青寻来:“主子,您回来一直忙碌,属下还未请示,那郑屠夫该如何处置?”
陈景玥迈步向前,走出数步才冷冷开口:
“送去县衙。告诉许大人,郑屠夫谋害一品官员家眷,让他从重发落。”
慕青躬身应是。陈景玥又问:“我弟人呢?这时辰也不见他?”
“属下这就去竹韵轩看看。”
陈景玥颔首,缓步来到演武场,一边看护卫练武,一边逗弄怀中的橘猫。
慕青很快折返:“主子,少爷在钱夫子处读书。”
陈景玥闻言眉头一挑,这个弟弟,看来是打算继续参加院试。“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慕青离去后,陈景玥放松地倚着柱子,望向演武场中。
身旁橘猫懒洋洋地趴着,安静乖巧,远远望去,仿佛邻家小妹看着兄长们练武。
东厢院。
杏花与谢氏相邻而坐,各自做着针线活。
杏花手中是一件半成的男式长袍,她做得极为细致,不时向谢氏请教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谢氏发觉身旁许久没有动静,抬头看去,只见杏花早已停下手中针线,正望着门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