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陈永福解释道:
“是平湖县贺家。去年两家一同运粮北上,共过患难,回来后便时常走动。”
尤三嫂眼睛一亮,将女儿拉起往前推了推,赔笑道:
“既然是大户人家,让家喜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不妥。”陈景玥断然拒绝,“贺家规矩重,此次是正式邀约,不便携陌生亲友同往。”
尤三嫂笑容一僵,正要再说,陈永福已开口:
“三嫂,让孩子去生人家确实不妥。往后有机会,再带家喜出门玩。”
见陈永福也这般说,尤三嫂只得讪讪收了话头。
杏花望着母亲枯黄中透着青灰的脸色,忧心道:
“娘,您脸色很不好,可是身上哪里不痛快?”
“老毛病,不碍事。”尤母望着正吃点心的孙儿们,答道。
尤三槐重重叹气:
“自打家里遭难,存粮被抢得一干二净,娘就饿出了病根。我想着请个大夫,可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银钱……”
他说着抬手抹了把眼角。
杏花听得又是一阵难过。
陈景玥打断犹自念叨的尤三槐:
“既然安顿下来了,明日请叶蓁来给外祖母诊脉。”
尤三槐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陈景玥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尤家人,状似随意问道:
“大舅二舅不在了,怎不见两位舅母和其他表亲?”
此话一出,尤家人皆变了脸色。
尤三槐强笑道:
“兵荒马乱的,逃难时就走散了。”话音未落,几个孩子都埋下了头。
陈景玥淡淡“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厅内霎时静了下来,方才的暖意荡然无存,只剩尤三槐干巴巴的笑声。
尤家人被安顿在前院厢房。
当晚为尤家接风,陈景玥既未惊动住在听风苑的赵原母子,也未邀叶蓁同席,只让她在自己院中用饭。
翌日清晨,陈景衍来到西厢院时,陈景玥正洗漱。
她望着倚在门框上的弟弟问道:
“你昨日露的那两下,看着倒有几分像阿丑的身手。”
陈景衍站直身子,朝里间笑道:
“阿丑说那是她家祖传功法,踏风步和千尺浪。”
内室阿丑,正在整理床铺,听见二人谈论自家武学,三两下铺好被子,快步走到陈景玥身边递上棉帕:
“小姐想学吗?阿丑教你。”
陈景玥接过帕子擦手,笑睨她一眼:
“家传绝学也敢随意外传?”
“阿丑才没有随便教人。”少女辩解道:
“只教过少爷,还是看在小姐收留我的份上。要不是小姐,我抱着这些绝技早饿死街头。”
陈景玥指尖轻点阿丑颊边那块红痕,目光变得柔和:
“都说带胎记的孩子不怕丢,说不定哪天你父兄就寻来。”
阿丑见大小姐此刻的眼神,像极了娘亲,她慌忙摇头甩开这念头,定是太过思亲产生幻觉。
见她呆愣模样,陈景玥不由失笑。
“大小姐,我现在过得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就是芸娘总凶巴巴地,成天盯着我学规矩。”阿丑嘴上抱怨,眉眼却弯成了月牙。
“严厉些才好。”陈景玥瞥了眼门口等得着急的弟弟,起身朝外走去,“待小宝去了学堂,你来教我绝学。”
“包在我身上。”阿丑收拾好屋子,来到院中。
姐弟二人早已缠斗在一处,拳脚往来间隐现锋芒,看得她两眼发亮。
前院厢房内,尤家喜和祖母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舒服地翻了个身。
“娘,家喜,该起了。”门外传来尤三嫂的声音。
尤家喜往被子里缩了缩,懒洋洋道:
“娘,今儿不用去粮铺老爷家浆洗,让我多睡会儿吧?这床太舒服。”
门被推开,尤三嫂走进来,扶起尤母,正要伺候穿衣,尤母摆摆手:
“今日身上爽利些,我自己来。”
尤三嫂便将衣裳放在床边,对女儿道:
“再不起,等你爹来催可就晚了。”说罢转身出了门。
尤家喜一听爹爹要来,慌忙坐起,利落地穿好衣衫,又蹲下身替祖母穿上鞋袜。
尤三槐见一家子都收拾妥当,催促道:
“都精神些,去他姑那儿用早饭。”
孩子们听说不用干活就能吃饭,互相帮着整理衣襟。
正要出门,见丫鬟小影、小莲提着食盒进来。
“三舅爷,”小影福了一礼,“大小姐吩咐给各位送早饭来。”二人利落地布好碗碟。
白米粥冒着热气,一篮白面馒头,另配了三样小菜。
丫鬟退下,尤三槐盯着饭食脸色微沉。
尤三嫂却盯着粥碗惊叹:“大清早吃这般精细,地主家也没这样舍得。”
她忙招呼道:“都快来吃。娘,您坐这儿。”
尤母在桌边坐下,缓声道:
“饭食送到屋里,省了老婆子走动,亲家这是体贴我呢。”
尤三槐闻言脸色稍霁,拿起馒头咬下一口。
见他动筷,一家人这才开吃。
尤三槐夹了块酱瓜,清脆爽口,他对妻子道:
“娘身子不适,就在屋里将养。等大丫请了叶大夫来给娘诊治。你用过饭,去妹子那儿看看,她有了身孕,需要搭把手的地方你多费心。”
尤三嫂连忙应下,心里却琢磨着,这陈家如此阔绰,自己定要好生表现一番。
陈家人用过早饭,除了陈景衍去上课,其余人都聚在花厅闲话。
杏花忽然想起昨日之事,转向女儿问道:
“大丫,昨日忙乱,我都忘了问。石头前头来说燕王下了诏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家其他人听了都面露诧异,纷纷看向陈景玥。
“不是什么大事,”陈景玥语气平淡,“不过是燕王赏了五百金,外加千亩良田。”
“千亩良田。”陈老爷子原本靠在椅背上,闻言坐直了身子。
陈家如今虽不缺银钱,可对老庄稼把式而言,土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老爷子询问道:
“这田在哪儿?土质如何?是水田还是旱地?”
陈景玥笑道:“昨日刚接诏书,尚不清楚。只知在瓦乐乡。”
“今日我还得去窑厂看砖瓦。”陈永福接话道,“大丫,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去瞧瞧?”
“永福说得是。”陈老爷子点头道。
陈景玥从善如流:
“好,我让石头去牙行打声招呼,请个熟路的牙人明早带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