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坤的暗中窥伺尚未见具体动作,另一股压力却以看似更温和的方式悄然逼近。几日后的上午,三辆装饰普通的青篷马车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驶入了皇庄。从车上下来的是三位身着绸衫、体态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们分别是邻近几处皇庄的管事,为首一人姓周,面皮白净,未语先带三分笑。
“陈管事,冒昧来访,还望海涵啊!”周管事远远便拱手笑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庄内井然有序的工坊、平整的道路以及远处郁郁葱葱的田亩,“早就听闻陈管事年轻有为,将这青龙皇庄打理得风生水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让我等汗颜呐!”
另外两位管事也纷纷附和,言辞间充满了恭维与打探之意。陈默心知肚明,这几人绝非单纯串门,面上却依旧客气,将三人迎入议事堂看茶。
寒暄片刻,周管事便切入正题,他轻轻放下茶盏,叹息一声:“不瞒陈管事,我等经营的庄子,与您这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同样是皇庄,我等年年为完不成子粒定额而焦头烂额,上头催逼得紧,下面的佃户也是怨声载道。实在是……难啊!”他话锋一转,目光热切地看向陈默,“陈管事想必有甚么点石成金的妙法,不知可否……指点一二?也好让我等跟着沾沾光,在各自的主官面前,能稍稍交代得过去。”
他虽未明言,但意思很清楚,希望陈默能分享增产增收的“秘诀”。
陈默沉吟片刻,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提出了一个方向:“三位管事过谦了。庄户增产,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难控,地利可改,人和需聚。陈庄如今些许成效,一在兴修水利,确保灌溉;二在改良农具,提升耕作之效;三在激励庄户,使其劳有所得。若几位有意,或可先从这三点着手,因地制宜,徐徐图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工坊经营,乃是为弥补庄内用度,吸纳闲散劳力。若几位庄上亦有富余人力、物料,或可尝试一二。陈庄工坊出产的一些标准农具部件,若几位需要,可按成本价供应,也省却诸位自行打造的繁琐。”
他这番话,看似分享了经验,实则将核心的技术和模式把控在自己手中,只愿意输出部分标准化产品和泛泛的理念,并未触及根本。
周管事等人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其中关窍?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烁。周管事干笑两声:“陈管事高义,所言甚是,甚是!只是……这兴修水利、改良农具,样样都需钱粮投入,我等庄子上……实在是捉襟见肘啊。”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试探,“听闻陈管事这工坊,日进斗金,不知……可否让我等也参上一股?或是,将这工坊的营造之法、管理章程,允许我等……借鉴一番?当然,绝不会让陈管事白白辛苦,必有厚报!”
这才是他们今日来的真正目的——直接分润工坊的利益,或者拿到核心技术。
陈默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周管事说笑了。工坊所获微利,皆需入皇庄公账,用于庄内各项开支及上缴子粒,岂是陈某可以私自做主与人合股的?至于营造管理之法,乃是在太子殿下关注下摸索而成,未得殿下允准,陈某不敢擅专。”
连续被软钉子挡回,周管事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淡了些许:“陈管事,这皇庄体系,盘根错节,虽说各庄归各主官管辖,但说到底,都是为宫里办事。有时候,吃独食……怕是容易噎着。多几个朋友,总比多几个敌人要好,你说是不是?”
他放下茶杯,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似莲非莲,隐约带着火焰纹路。“况且,这京城内外,盯着这块肥肉的,可不止我们几个。有些人,能量之大,远非我等可比。便是我等身后,也未必没有……嗯,你明白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默一眼,不再多说。
陈默目光扫过那个转瞬即逝的符号,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前世在古籍中见过类似图案的记载,似乎与某些隐秘教派有关。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周管事的话,陈某记下了。皇庄一切,皆按规矩办事,依律法而行。至于其他,非陈某所能妄议。”
送走三位心怀各异、悻悻而归的管事,李铁头立刻凑上前,面带忧色:“主事,他们这是眼红咱们了,那个周管事最后的话,像是威胁?他画的什么鬼画符?”
陈默负手立于窗前,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扬起的尘土,语气沉凝:“不仅是眼红,怕是牵扯更深。那个符号……我隐约有些印象,似乎与前朝遗孽或是胡党余孽有关。明初对白莲教、明尊教等镇压极严,此线索应更隐秘才是。他们提到‘身后之人’,能量非小……看来,这皇庄的兴旺,不只是引来豺狼,怕是连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也要被惊动了。”
他转身,对李铁头吩咐道:“加派人手,夜间巡逻再增加两班。工坊和试验田的守卫,全部换上最信得过的人。还有,让赵老根暗中留意,庄内近日可有陌生面孔打探,或是庄户中有无行为异常之人。我们需得更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