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柱带来的搜山消息,让陈默刚因希望而稍显松弛的神经再次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清理了山神庙周围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脚印、碰断的树枝、生火留下的那点灰烬(他本就极其小心,躲在夜里用小火,事后还把石头灶拆了,灰也扬了)。铺位的干草被他重新铺过,弄成像是被风吹乱或是小动物捣蛋的自然样子。他还用细藤和枯枝,在通往破庙的几条隐蔽小径上,设了几个简易却顶用的预警机关——细线牵着枯枝,稍微一碰就会发出轻微的声。
接下来两天,他几乎没敢迈出庙门,靠着之前存的几个烤芋头和收集的露水硬撑,耳朵始终竖着,像最警觉的山狸子,捕捉着林子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头一天在提心吊胆中平安度过。
第二天后晌,日头光透过破庙顶棚的缝隙,照下几道光柱子。就在陈默稍微松懈,打算冒险出去弄点水的时候,庙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是他设在东北方向的预警机关被触动了!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他悄无声息地挪到庙墙一道裂缝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瞅,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两个穿着灰色短打、手持明晃晃朴刀的汉子正警惕地四下张望,其中一人低声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这鬼地方路都没有!尽是些扎人的荆棘!那小子真能躲到这来?别是早喂了狼吧?
另一人谨慎些,低声道:赵爷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听说就在这附近山里没的影儿。仔细搜!任何能藏人的山洞、破屋子都不能放过!
果然是赵贵派来的人!听口气还不止这一路,是在拉网式搜查。
陈默屏住呼吸,看着那两人在附近搜了一阵,用刀拨开草丛,检查石缝。他们走到了破庙前,抬头打量这座倾颓的建筑。一人啐了一口:这破庙,鬼都嫌荒凉,能藏人?
另一人探头朝庙里望了望,里面阴暗潮湿,蛛网密布,他皱了皱眉:看着不像有活气。不过还是进去瞅一眼吧,万一呢?
陈默的心悬到了极点,手紧紧握住了柴刀。要是他们进来细搜,很难不发现他留下的生活痕迹。
幸运的是,头一个进去的汉子刚踏进去几步,脚下就踩到一坨不知是啥动物留下的干粪,恶心地骂了一句,又瞅见角落里厚厚的鸟粪和烂树叶,顿时没了细查的兴致。呸!真他娘晦气!不像有人,走吧,去别处看看!
两人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搜去了。
陈默暗暗松了口气,但不敢大意。这些人既然已经开始搜山,并且搜到了这么深入偏僻的地方,发现这个破庙是迟早的事。这儿不能再待了!
他必须立刻转移!可是,能去哪儿?往更深的山里?环境更恶劣,找不到可靠水源,还可能迷路。下山?外面可能布满了眼线,简直是自投罗网。
就在他焦急万分地琢磨对策时,目光无意中落在了破庙后殿那尊半塌的、斑驳的山神泥塑像上。神像因为年久失修和屋顶塌了,背后与墙壁之间,似乎……有一个因泥土流失、砖石剥落形成的狭窄缝隙,黑黢黢的,不知深浅,被垂落的蛛网和藤蔓半遮着。
一个极其冒险,但或许是眼下唯一选择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立刻行动起来,争分夺秒。把最后一点盐、火种和食物用油布包好塞进怀里,握紧柴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自己挪到神像后的痕迹,费力地拨开藤蔓和蛛网,侧着身子,挤进了那个狭窄、充满霉味和尘土气的缝隙。
缝儿起初极窄,仅容一人侧身艰难通过,里面潮乎乎的。但深入几步后,空间稍微宽敞了点,像是个小小的、被落石和泥土半封住的山体裂隙或者早年建造时的空腔,伸手不见五指,但足够他蜷缩着躲藏。
这儿或许能暂时藏身!陈默心里稍定,蜷缩在冰冷粗糙的岩石缝里,尽量放缓呼吸,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柴刀横在膝前,准备着最后的搏杀。
时间在黑暗和死寂中一点点熬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很。外面除了风声和偶尔的虫鸣,一片寂静。就在陈默以为那两人已经走远,琢磨着要不要出去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竟然去而复返,而且直接进了破庙!
头儿,这破庙刚才没细看,总觉得不踏实!
妈的,搜了半天屁都没找到!再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地窖、夹层什么的!赵爷说了,找到人有重赏!
陈默的心再次悬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听到那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庙里来回走动,比之前更仔细,翻动破损的香案,用刀鞘敲打墙壁和地面。
突然,一个脚步声朝着后殿神像的方向走来!正是之前那个比较谨慎的汉子。
头儿,这神像后面好像有个缝!黑乎乎的!那汉子发现了缝隙入口。
陈默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柴刀被缓缓举起。
一只手扒开了缝隙入口处的藤蔓和石块,一张带着刀疤、凶悍的脸探了进来,试图朝里面张望。黑暗中,陈默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汗臭和一股劣质烟草味儿。
刀疤脸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绝对的黑暗,眯着眼往里瞅,嘴里嘟囔着: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一股子霉味……
就在他话音未落、注意力还没完全集中的瞬间,蜷缩在黑暗最深处的陈默动了!他没有选择退缩或祈祷,而是如同潜伏的毒蛇般骤然发难!压抑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化为雷霆一击!他猛地向前一窜,左手快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刀疤脸探进来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里一拽!同时,右手的柴刀刀背(他终究在最后关头留了一丝余地,未用刃口),精准地、沉重地砸向对方因为被拽而失去平衡、完全暴露进来的太阳穴!
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哼声。
刀疤脸根本没想到这狭窄的、看似死路的缝隙里真藏着人,更没想到对方敢主动袭击,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了个正着,眼睛一翻,当场晕死过去,沉重的身体半个身子卡在了狭窄的缝隙口,挡住了大部分入口。
老三?咋了?发现啥了?外面的同伙听到动静,立刻围了过来,脚步声急促。
陈默知道行踪彻底暴露,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将晕厥的刀疤脸往外一推,利用其身体作为掩护和障碍,如同猎豹般从缝隙中疾冲而出!柴刀护在身前。
在这儿!他出来了!
抓住他!
庙内的另外三个打手(包括那个被称为的)又惊又怒,挥舞着朴刀和棍棒扑了上来。庙内空间狭小,不利于躲闪。
陈默根本不与他们缠斗,眼神锐利如刀,柴刀左右挥舞,虚晃一招,逼开挡在庙门方向的两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庙外狂奔!肩膀硬生生撞开一个试图拉扯他的打手。
追!别让他跑了!发信号!那头儿气急败坏地怒吼。
陈默冲出破庙,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山势最陡峭、林木最茂密、最容易摆脱追兵的方向玩命跑去。他知道,只有利用复杂的地形,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慌不择路之下,他竟被逼到了一处断崖边上!脚下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深渊,后退的道路已被迅速包抄上来的三个打手堵死!其中一人已经拿出个哨子模样的东西,准备招呼同伙。
绝境!
陈默站在悬崖边,山风吹得他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脑袋上的伤口因为剧烈奔跑又开始渗血。他看着步步紧逼、面露狞笑和杀气的打手,又回头瞅了一眼令人眩晕的、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深渊。
难道……历经磨难,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真的要死在这儿?李铁头还在南京等他,仇还没报,心里的那点念想还没施展……
不!他绝不认命!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握紧了手中粗糙的柴刀。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的目光锁定了那个领头的打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悬崖下方的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穿透力极强的鹰唳!紧接着,一支响箭带着凄厉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从崖下某处密林中射出,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为首那个打手脚前不到一寸的岩石地面上!箭尾的羽毛兀自剧烈颤动,发出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神乎其技的一箭,瞬间冻结了悬崖边所有的动作和声音!所有人都被这从深渊而来的警告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