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黄山官邸。
委座焦躁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自从七天前收到李明渊那封诀别电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来自盘龙谷的消息。
他知道情况不妙。
他一遍又一遍的给阎锡山下达死命令,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救援李明渊。
但阎锡山每一次都用正在集结、道路崎岖、日军阻击等各种理由搪塞推诿。
他气得在办公室里砸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前清官窑的茶杯。
他甚至动了直接派中央军进入山西强行解围的念头。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中央军开到山西,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的时候。
一个侍从拿着一封刚刚破译的电报匆匆的跑了进来。
“报告委座!是……是李军长的电报!”
委座一把抢过电报,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猛的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电报的内容很短。
校长座下:学生无能,误中奸计,致数万将士陷于绝境,罪该万死。
今弹尽粮绝,唯有死战报国。
学生不才,不能再为校长分忧,为党国尽忠,实乃此生最大之憾。
惟愿校长保重身体,早日将日寇逐出中华。
学生明渊,绝笔。
“明渊……我的明渊……”
委座拿着电报喃喃自语。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 盘龙谷,主峰指挥部。
发完最后一封电报后,李明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瘫坐在那张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指挥部顶上那盏在炮火的震动中摇摇欲坠的马灯。
日军的最后一轮总攻已经开始了。
这一次,饭田贞固投入了他手中所有的预备队。
数万名日本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淹没了整个龙牙山。
阵地上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抵抗。
到处都是零星的各自为战的小股部队。
他们在用生命中最后的光和热进行着抵抗。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指挥部的门已经被炸飞了。
不时有流弹呼啸着从门口飞过,在墙壁上打出一连串的火星。
李明渊却恍若未闻。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座……”他最后的警卫员,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士兵,浑身是血的爬到他的脚边、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突围吧……”
突围?
李明渊惨然一笑。
现在还怎么突围?
整个龙牙山都已经被围得像铁桶一样。
他缓缓的站起身,走到那个伤痕累累的机要文件箱前。
他的手,那双曾经稳稳握住枪杆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此刻正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着。
他艰难的打开箱子。
从里面颤抖的摸出了那几封已经被血污浸染的电报和那封皱巴巴的亲笔信。
昏暗的马灯下,他逐字逐句的重新读着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文字。
“速退!”
“切勿浪战!”
“为叔保留这点血脉……”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信纸上,迅速的晕开了一片模糊的印记。
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穿越者,他从未真正相信过国民党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句承诺。
他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自私、贪婪、短视、无能。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系统的帮助,游刃有余的周旋于这群愚蠢的豺狼之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成功了无数次。
这也让他变得越来越骄傲自负。
他竟然忘记了最基本的一点。
战争从来考验的不只是士兵的勇敢。
它更考验的是指挥官的理智和清醒。
他明明知道那是一群不可靠的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盟友。
却还是在潜意识里将自己部队的安危寄托在了他们那虚无缥缈的大局观和底线上。
他高估了敌人的人性,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是他,是他的骄傲和自负,将这两万信任他追随他的鲜活的生命,带入了这片万劫不复的死亡之地。
他闭上眼睛,用手背狠狠的擦去眼泪。
但更多的泪水却无法抑制的奔涌而出。
他猛的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山壁上。
肩膀剧烈的耸动着。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犯了致命错误、追悔莫及的罪人。
“师座……”警卫员看着他那几近崩溃的样子,不知所措。
李明渊缓缓的直起身。
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空洞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外那片已经被火光染红了的天空。
他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
“小赵,”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沙哑声音说道,“你走吧。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不走!”
警卫员哭着抱住了他的腿,“师座!要死我们一起死!”
李明渊惨然一笑。
他拉开了枪的保险。
就在他准备将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结束这荒唐而失败的一生时。
突然!
一阵极其猛烈的爆炸性的激烈枪炮声从包围圈的外围,日军的后方,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那枪声密集得如同过年时燃放的万响鞭炮!
那炮声虽然没有105榴弹炮那般毁天灭地。
但却带着一种铺天盖地的决绝气势!
李明渊和那个警卫员都愣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援军?